敲門聲響起,在叔叔說請進後,門把扭開,一位護士伸出頭來叫道:「林主任,有你的電話。」
「唔,那你等一下,我馬上便回來。」
醫院裡不准使用手機,無論接聽或打電話,都需要到一樓的大廳中。
看著叔叔跟在護士身後消失在門扉的另一邊。少年收回目光,看向桌子上叔叔並未完全收整齊的病歷表。綠色硬塑料的病歷夾在日光燈下閃著平靜而詭異的光。
深吸了口氣,少年再看一眼還在晃動的科室的門……從一樓到三樓,走得再快回來也需要十分鐘吧,電話來得真及時啊……在手伸出去之前,少年一閃而逝這樣的念頭。
※※※
奇怪,周圍明明有很多來來去去的人影,他卻好像隔在另一個世界中一樣。顏色、聲音、圖像彷彿都不真實地存在著。
「林澤。」
「林澤?」
「喂,林澤,你聾了啊!」
因遭蔑視而火大的口吻讓一直往前走的林澤的耳膜受了點震動,他不需找尋,就看到面前站著的穿著白大褂的青年。
「晤,是孫連達啊。」
比林澤矮一些、有些脂粉氣的漂亮青年扯起傲然的笑容:「真巧會碰見你,又要陪那個『美麗』的妻子呀。」
「嗯。」林澤微笑著。
護士站在孫連達身後,公式化地提醒著:「孫醫生,等一下還要巡查703號房。」
朝林澤點一下頭,孫連達說:「對不起,我先行一步了。」
雖然走廊很寬,林澤還是向旁邊移了一下身子,好讓他通過。
兩人身影交錯的瞬間,孫連達像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回過頭來說:「對了,林澤,外地的同學曾打電話來,說元月一日有個同學會,他們讓我見到你時跟你說一聲。」
「同學會?」林澤抓了抓額前稍長的頭髮:「我沒有辦法去。」
「這麼不給面子?大家都想知道我們那屆醫學系才子的近況呢!」孫連達的語氣隱藏著刺般的挑撥。
「那你告訴他們我很好就行了。」
「是嗎,可你那美麗妻子的病很難治……」
溫和有禮的微笑瞬間變的得犀利而陰森,讓孫連達習慣性地窒了一窒:「收回你的話,不要想惹惱我。」
可惡可惡可惡,就是那種態度、就是那種眼神、就是那種壓迫感!大學七年就一直一直在他的鋒芒之下,雖不同班級卻同一寢室,天之驕子般意氣風發的他怎會懂日日與人比較總處於下風的感受。
但時間真是很好的裁判,現在他只不過是個沒錢沒勢沒背景的小市民,就做出卑微乞求的樣子好了,但為何還有那種令人害怕的眼神,自己現在可是精英啊!
「我就惹惱你又……」
「啊,對不起,我又忍不住發火了。」林澤露出後悔的表情,孫連達漸漸露出滿意的神色。
轉過身,林澤摸了摸臉:「魚尾紋不會又增加了吧,不要發怒,省點能量,這樣晚飯也會少吃點。」
眼中已沒別人的林澤喃喃自語地走遠,留下牙關緊咬、感覺受到羞辱的孫連達。
一定要找到他的弱處,一定要讓他痛苦求饒……對了,聽說他最近欠下的巨額醫藥費突然還清……漂亮的臉陰沉地扭曲著,可怕得讓護士小姐不敢近身。
※※※
他的心變冷了。
「小舞。」
憔悴卻依舊清麗的容顏,飽受痛苦卻依舊堅韌的心,這是他的妻子。
眼中只在乎一人,心中也只盛滿一人,這種狹隘令他對外界的一切堅冷如鐵,卻用溫和的外衣包圍著。
握住小舞的手,如柴般的削瘦,纏了紅絲線套在手指中同自己左手上同一款式的戒指,表示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他的妻子。
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如潮湧般緊抓住他的心,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的妻子啊,為了她……他可以把靈魂賣給惡魔。
※※※
「我們今日所介紹的威廉·莎士比亞,是歐洲文藝復興時期最傑出的戲劇家和詩人。他一生創作甚豐,著有37部戲劇,二首長詩,150首十四行詩。今天的作業就是大家到圖書館查一下他所寫的戲劇,比如《威尼斯商人》、《仲夏夜之夢》或《麥克佩斯》等等;寫一篇莎士比亞作品的讀後感……」
「老師,可不可以寫評論文,例如《論莎士比亞在中國文壇的地位》……」
「咦?想法很好嘛……」
「老師,模仿莎士比亞寫一首十四行詩,行不行?」
「啊,更好了……」
「老師,可不可以看裡奧那多主演的現代版的《羅密歐與茱麗葉》。」
「可以……」
「老師……」
西城高中二年八班依舊像往常那樣活躍,學者似的老師敲了敲桌子,讓大家激動的情緒冷靜下來,微笑著說:「大家可以像以前一樣自由發揮,體裁不限,字數限在三千至三萬之間。一個星期後,交到班長那裡。秦辛青青……秦辛青青不在嗎?」
老師在教室裡四處看了一下:「真奇怪,一向全勤的秦同學竟會缺席。」
二年八班實行班長輪任制,下個星期正是秦情當班長。
「李力哲,若見到秦辛青青的時候,告訴他一下。」
老師不再多說什麼,坐在講台旁和同學討論起莎士比亞來。李力哲搖了搖周千明的課桌,引起他的注意問:「阿青呢,第一節課時還見到他的。」
「下課被蕭陽叫出去了。」
「喂,那個女的到底上不上課了,怎麼整日圍著阿青轉?」
「他們倆的事情你還是不要管太多。」
「什麼叫不要管太多,蕭陽才是半路插進來的。」竟獨自霸佔著阿青,害得他很久沒和阿青出去玩了。
「你不懂嗎?有一種感情,一眨眼的時間便可抵過千年萬年。」
周千明輕歎一口氣,不再理會如同心愛的玩具被奪走而鬧脾氣的李力哲。
他不知道阿青幫蕭陽什麼忙,而且他也並不想瞭解。如果可能的話,他希望從未與那少女有任何牽扯。自從那女子到來後,他總有自己的人生軌道會偏離自己所設定的計劃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