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一起下去吃飯啊。」
我貼著牆壁走出楊如華週身氣息所覆蓋的勢力範圍,快速向樓梯口走去。
***
由清涼的教學樓中走出去,全身投入燥熱的空氣之中,驕陽照射在裸露的皮膚上,熱燙炙人。
「你想吃什麼?」
貴族般優美的面孔看不到絲毫在烈陽下曝曬的火氣,讓人禁不住想「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應安插在他身上才對。
「杏仁麵包。」
由校門向左大約50米距離的地方有一處麵包房,店面雖小,卻很乾淨。在玻璃櫃檯前彎腰低頭看了半天,最後還是選定經常買的又便宜又好吃的杏仁麵包。
「多少錢。」
楊如華從上衣兜中掏出皮夾問著在櫃檯前一直忙碌著的女老闆。
身穿格子圍裙的老闆娘利落地由櫃中取出麵包,用紙袋包住遞過來說:「二元錢。」
我接過麵包從裙兜裡掏出皺巴巴的二元錢卻被楊如華擋住。
「我來付就行了。」
我搖搖頭說不用了。一大群人在一起敲男生的竹槓和單獨讓男生付帳畢竟不同,我沒必要為兩元錢而和不太熟的男生有金錢上的牽扯。
楊如華臉上閃過奇怪的神色,但隨即掏出錢來說:「也給我來一塊吧。」
在路邊,楊如華買了兩杯可樂遞給我一杯,兩人吃著麵包沉默地走回校園。
「你和范思出去也像這樣各自付錢嗎?」楊如華突兀地問。
「大部分是范思付。」我老實回答。
「為什麼。」
「因為她零用錢比我多啊。」我理所當然這樣說。
楊如華又露出奇怪的神色,說:「她不會覺得不公平嗎?」
「不公平?」
「你們即使是再要好的朋友,作為總是付出金錢的一方,總會覺得吃虧吧。」
「也許是吧。」我沉思著,「小時候吵架,她總是威脅我,讓我把吃她的雪糕、用她的練習本以及計算器還給她,不過自上初中後吵架,她就沒用這招了,」
「你還她了嗎?」
「怎麼可能。」我用看白癡的眼光瞅著楊如華:「她也吃過我的包子騎過我的自行車,玩過我的拼圖板和GB啊。」
「你們又怎麼和好的呢。」
「吵架那麼多次,怎麼可能都記得。」我蹙著眉說。
因太過接近的兩個人總會因外在環境的壓力和內在情緒的變化而產生摩擦。
因不順心的事情而遷怒,因年少而恣意,因痛苦而發洩,遭到波及而同樣年少的朋友因不瞭解、委屈、憤怒、不甘心而產生針鋒相對的局面。總是因為小事而起爭執,記不清吵架的原因,也記不清和好的契機,只記得吵架的過程中那焦躁又故作冷淡,痛恨又渴望和好的苦悶心情。
「彩袖慇勤捧五鐘,當年拼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原本低聲討論比較安靜的教室內突然傳來吟詞的聲音,把班裡留下自習的20多名學生都嚇了一跳。
正在草稿紙上不知演算什麼的唐雲颯轉過頭沒好氣地說:「陳小燕,我不知你的化學課本上印有晏幾道的《鷓鴣天》。」
「一年春好處,讓人忍不住吟詞一首嘛。」
「你腦袋壞掉了,現在是炎炎夏日。」
「只因見了朱梅,總覺春天還沒過去呢。」
教室裡傳出不知是惡意還是善意的笑聲,我斜看陳小燕一眼:「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調節氣候的功能。」
唐雲颯往這邊看了看,與坐在我對面的楊如華的眼光相對,笑了笑。「國王」說:「對一個正深刻體驗期望非互送定律的人,請原諒她的歇斯底理。」
神秘、優雅的「魔術師」挑了挑眉:「期望非互送定律?」
「意思說不希望發生的事結果便不發生,而希望的事情卻實現不了……」作為義務解說員的我回答說。
「眾人期盼的是王子公主的美麗神話,誰知道卻是神仙教母成了女主角,陳小燕大概有些承受不了吧。」
「……被她這樣講了也不會生氣嗎?……總覺得你很冷靜的樣子。」有些迷惑的清澈眼神非常美麗。
「應該說是免疫吧,整日在她毒舌的刺激下,我已變得百毒不侵。」
正在伏首寫字的我突然感到頭頂的視線,猛一抬頭,卻發現楊如華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放心吧,我並不是那種別人說了兩句重話就會生氣和哭泣的人哪。」
我譏悄地扯了扯嘴角笑著。
「總覺得……和范思在一起的你和獨自一人的你……有些不大一樣。
我沒有肯定或否認,把注意力又放在試卷上。才分班的時候,陳小燕他們也曾說過這樣的話,我本身卻沒什麼感覺。
只覺得有些改變的是,和范思在一起時,大部分事情她都可幫我處理得妥妥當當,而我獨自一人處理事情就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了,笨手笨腳的極為不便。
☆☆☆
甩了甩手,水珠四濺,我掏出手絹擦了擦還殘存的水滴,推開洗手間的木門。
臉朝著燈亮著的走廊,還未邁開步子,身後猛地傳來聲音:「朱梅。」
毫無心理準備的我驚嚇似地回頭望……半長髮的少女,難道是鬼娃娃花子!
不自覺地後退兩步,少女跟上,臉由暗影中探出來,是陳小燕。
我拍拍胸口深吐出一口長氣,暗罵自己一聲笨蛋。花子是日本的廁所幽靈,不可能進入中國的國界啊。
「不要嚇我啊。」
許久我才吐出這一句話。洗手間在每一層樓的盡頭,白天雖不覺得什麼,但晚上卻是燈光無法照及的死角。洗手間內也只有一盞昏暗暗的小燈,木門一關,洗手間外只留有昏暗的一片空間。
而陳小燕卻站在更黑暗處。她似乎要跟我說什麼而特意在那裡等著。 「朱梅,你為何與楊如華交往了呢。」
雖有預感一定會逃脫不了這種責問,但這種以朋友的身份而干涉私人交友的手法還是頗讓人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