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看了胡嬤嬤一眼,雲紗垂下頭,吶吶地說:「我感激他,很感激很感激。」
「唉,只有你心裡知道了。」胡嬤嬤笑著,腦海中浮現出她和堡主結為佳偶的樣子,覺得滿意極了。「好吧,既然你想做些事,我想想看有什麼工作適合你的。」
她思索了一會兒,忽然雙眼發亮。
「你對刺繡在不在行?」
「說不上在行,不過流袖織是以染絲製布為生,也生產織繡布匹,對於刺繡女工,我想我可以試試。」
「流袖織所產的織繡料子,你可曾繡過?」胡嬤嬤驚喜地問。
「一年三件,皆是雲紗繡成的。胡嬤嬤,您很喜歡流袖織的織繡嗎?」
「豈是喜歡而已,我老太婆簡直愛死了!看過那般的織繡功夫,誰能不感動?手工細膩,一針一線全是心思。你可知流袖織的織繡布匹,由你們賣出之後,在布商哄抬下,件件是天價,卻件件搶手。」胡嬤嬤佈滿皺紋的瞼閃爍著興奮,「我收購過流袖織一匹織繡,純白色的布料,繡上無數朵紅梅,盛開的、半開的,還有含苞待放的,線色由大紅漸淺,變化多端的紅顏色。」胡嬤嬤忘形地搖晃雲紗的雙手,語氣又驚奇又開心,「哈哈,是你,真是你呀!你這雙手,這一身織繡功夫,當世無二人了。」
「胡嬤嬤,您太誇讚雲紗了。」雲紗害羞地笑。她記得胡嬤嬤說的那匹布,是她三年前的作品。那年冬季在百花淵裡,一片銀色雪地,百花無色,獨開紅梅,靈感因而產生。那匹織繡有個名字--踏雪紅顏。
「哎哎,一點都不誇張。你真是老天爺派下凡幫我的仙女,這差事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現在交給你,我就放一百二十個心了。」
「到底是什麼工作?要繡些什麼呢?」
雲紗見胡嬤嬤如此信任自己,便戰戰兢兢起來,怕讓人家失望了。
「是這樣的,我們向家嘯虎堡的大公子,也就是堡主的兄長,三年前迎娶了林家的朝顏姑娘,算起來,咱們和林家便是姻親,再加上兩個家族一向往來親密,關係更非比尋常。兩個月後,林家親家翁做大壽,除了豐富賀禮外,堡主想請師傅繡一幅賀壽的圖幛,可是找來找去,一直求不得好師傅。」胡嬤嬤眉開眼笑,心裡的石頭總算落地,「原來好師傅就近在眼前啊。」
雲紗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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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顏……朝顏……他心繫的朝顏,原來已嫁作他人婦,成了他的兄嫂。那種感受,勢必痛如刀割……朝顏到底是怎樣的女子?她何其有幸,贏得他的青 睞:又何其不車,無法圓緣。
雲紗合上雙眸,覺得心隱約發疼,為向漠巖,也為自己。
有人扶持著她,睜開眼,她看見胡嬤嬤擔憂的臉。
「丫頭,你身體不舒服嗎?」
「我很好,沒事的,胡嬤嬤。」她強打起精神,掩飾混亂的心情。
胡嬤嬤吁了一口氣,點點頭道:「那就好。方纔我向你提的事,就千萬拜託了。需要什麼料子和工具,儘管寫單子給我,我會遣人去備齊的。另外,我會撥幾個人手幫你,堡裡倒有幾個女紅做得不錯的丫鬟。」
於是,雲紗接下了這份差事。
她心裡極渴望極渴望這份工作;當她一針一線地在布匹上繡上圖樣,所有的精神全凝聚於指間,那個時候,不會有紛擾的心事,只有完全的自我。說是逃避也好,至少日子會平靜地往前滑行,無風無浪。
真能無風無浪嗎?上天卻偏偏不許。
自五日前雲紗承下刺繡織幛的擔子,胡嬤嬤特意整理出一間繡房,撥來幾名女紅不錯的丫鬟,雲紗列出的布材和工具,皆準備得妥妥當當,一樣不缺。
這一晚,雲紗還在繡房裡。夜已深沉,月光透過紙窗,淡淡地灑了進來。
房裹點燃一盞燭火,光線微弱,只夠照亮雲紗的四周。她低垂著頸項,面前攤放著一塊四尺見方的布匹,小手兒不住地在布上頭移動,一針一針地繡著。
給林家老爺賀壽的圖幛,她已在腦海裡勾勒出模樣,她先繡出輪廓邊線,等明兒個人手一到,速度便可以加快了。
微弱的火光明滅的跳舞,映著她秀麗無端的臉蛋。她兩道黑細的柳眉安詳的舒展,嘴角噙著一朵微乎其微的笑,但那投影在牆上的身形,卻纖細得讓人心疼。
她永遠不懂得照顧自己嗎?向漠巖陰鬱地想著。
今夜,或許是夜梟啼得太囂狂,許多事在腦海中盤旋不去,他無法成眠,緩步散策,不知覺裡,競走到雲紗廂房外的小園。廂房外的燈籠尚未解下,房內是漆黑一片,他這才察覺,她還沒回房就寢。
已是幾更天了?她打算要熬到天明嗎? 如果房裡的人兒一直不休息,門外的人真會陪著她,在門邊呆立一夜。她輕忽自己,這讓向漠巖十分不悅,但他又極不願意打破此刻的寧靜;她的身影在微光之中幽幽夢夢,一舉一動牢牢吸引住他,令他的視線無法轉移。
不知又過了多久,那道剪影有些累了:她一隻手來回地揉著眼睛,又捶了捶發酸的肩膀,接著拾起了繡花針,還要繼續。
這個該打的女人!一股怒氣在向漠巖體內爆發,他按捺不住地低吼:「停手,別做了!」
「啊!」雲紗驚喊了一聲,沒料到會有別人,這突兀的聲響又飽含怒意,她手一震,繡花針便失了準頭,直直刺入手指。
「該死!」向漠巖迅捷地奔向她,濃眉猙結。
這一陣子,他似乎很容易動怒呵!現在,他胸口正重重地起伏,深若子夜的雙眼緊盯住雲紗。他看不到雲紗手上的傷,因為雲紗把手指全藏在衣袖下了,兩顆眼睛也怔怔地、心魂未定的望著他。
「伸出手!」他命令著,臉色真的好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