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洶湧,雲紗止不了腦海中的翻覆,任著記憶一幕幕浮現,屬於她的苦澀與甜蜜,用十丈的苦換來一寸的情,這也值得了。她輕輕淡淡地逸出一聲歎息,安然地合著雙眸。
門無預警地闖開,來者何人,雲紗心中清楚,不由得縮了縮身軀。她抬起眼,面無表情地瞧著裘元霸。
「我不虧待你,更不想餓著了你,你何苦想不通?」裘元霸瞄了桌上的幾色佳餚,將視線調回雲紗身上。他身著一襲銀灰長衫,領邊和袖口滾著金絲線,貴氣得很。瞧雲紗沒出聲,他繼而又說:「當初我開價十萬兩要收購流袖織,是你們不識好歹,說什麼祖產祖業,堅持不買這個帳。這下可好,弄出了人命,祖宗家產也毀了,留你一個孤女,又能如何?」
「你害死了我阿爹。」縱使滿腔怒火,雲紗依舊扮演不來惡狠模樣。她雙眸直視著裘元霸,咬著唇,呼吸陡然急促了起來。「你……大惡人……」
他乾笑了一聲,「我從沒認為自己是好人。惡人做事隨心所欲,礙我眼的、阻我路的全得除掉,這種惡人倒也當得。」
他伸過手撫了雲紗的臉一把,雲紗一驚,急急地躲開。她起身太過突然,又連著幾餐未進食,登時頭暈眼花。
「你,你別過來!」扶著牆壁,她勉強支撐著身子,雙眸驚懼而戒備。
「我知道你想走。」他攤了攤手,朝雲紗逼近一步,「這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你乖乖說出流袖織染織技術的秘密,海闊天空,你隨慮可去。」細小的眼閃爍著狡獪,他雙手一拍,一名下人端了只托盤呈上,盤裡頭放置著兩東線絲。
「我不懂,冠彩坊的染織師傅比你們的好,染料亦是精心挑選,工具可比流袖織的周全,怎麼染成的線絲偏偏沒你們的出色?」裘元霸搓揉著盤中一邊的線絲,那柔軟滑膩的觸覺,出自流袖織的獨家功夫;而相較另一束線絲,染色相同,卻無光澤。
「為什麼?!」忽然一聲巨響,裘元霸一掌擊在桌上,桌面的杯盤相互撞擊,有些則摔落地上。他態度轉變如風,兩眉豎直,雙眼猙獰地瞪著。
雲紗捂著胸口,逼自己迎視裘元霸。流袖織和阿爹的生命全毀在他手上,她不怕他的;她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麼好心怯? 「為何要害人……這樣不擇手段?」
「榮華富貴、染織狀元、御用選絲的封號。」他更近一步,幾乎將雲紗逼入牆角。
「為名為利……就為這些罷了?」
「這些還不夠嗎?這些,有誰不愛?」裘元霸冷冷地瞇起利眼,「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早點說出就少受點罪。你不從,我多得是折磨人的方法,到時,你這一身細皮嫩肉,我瞧是撐不住的。」
有人為了名和利,為了某些目的,什麼都做得出來。你太單純了……
曾經,漠巖對她說過這般的話。她錯在太過相信人性,不知人間險惡。但人心總有所執著,裘元霸為名利、為那富貴煙雲;而漠巖和她卻是同病之人,心繫於一生所愛,執意去追求圓滿,依舊無法成全。
恍若末聞裘元霸那番威脅之語,雲紗低垂著首,淡然地牽動唇角。再次直視裘元霸時,她的小臉上罩著安詳又縹緲的神色,眼底無波無浪、無心無緒。
「我若說了,你會放我走?」
「這是當然。」
「好……」雲紗深吸了一口氣,「我說。」
「你能聽話就最好了,省掉我不少工夫。你爹如果同你一樣,也不會讓流袖織落得這等下場。」裘元霸捻了捻鬍子,神態得意。
「我只願意告訴裘老爺一人,請裘老爺摒退左右。」
裘元霸瞧了她一眼,隨即輕笑。「這簡單。」他手勢一揚,兩旁的隨從便退了出去,帶上了房門。
「現在沒第三個人,你可以說了。源源本本的,把流袖織的那套全說個明 白。 」
他的身影籠罩住她,雲紗幾乎要沒法呼吸。趁著裘元霸毫無防衛之時,她心一橫,猛地衝向他,結結實實地撞在他身上。
裘元霸怒喝一聲,接著腰間吃痛,他不假思索地甩開了雲紗,鮮血自腰側流出,傷口不深,卻教他嚇出一身冷汗。摀住傷處,他來回瞧著自己的傷和雲紗手中握著的碧玉簪,不能置信。
「你這賤人!」他怒罵一句,一掌摑了下來。
那一撞已用盡雲紗所有力氣,裘元霸這一掌她根本避無可避。辛辣的刺疼罩頭而下,她被打得撲倒在地。
不許暈倒!她心中嚴厲地告訴自己。她吃力地撐起身體,倔強地揚起下顎盯著他,雙唇亦倔強地抿得死緊。她舌間嘗到了血腥味,絲絲鮮紅溢出了嘴角。
「霸爺!」門外的人聽到聲響,闖了進來。
裘元霸氣不過,兩眼幾乎噴出火來,對著雲紗一揚手又是一掌。雲紗拚命地揮動簪子,猛刺了兩下,力氣已使不出來了。她的手腕讓裘元霸扣住,骨頭被捏得咯咯作響,她疼得握不牢簪子,它由手中掉落,在地上摔碎了。她悶聲忍著疼,冷汗卻佈滿了額頭。
「你……你殺了我吧!」
「別以為我不敢殺你!你自討苦吃,怨不得誰!」
雲紗突然叫喊了出來,臉色慘白,汗水和著淚進流而下--她的手腕硬生生讓人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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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好疼,再也提不起半點兒力氣了……她像小蝦米一樣蜷曲著身體,腦海裡空白一片,只有痛楚千真萬確的,如影隨形的附著不放。
眼淚違背了意識,雲紗迷迷濛濛地流著淚,淚珠滾落滿腮。她模模糊糊地想著:她什麼事都做不好,對不住阿爹,在黃泉路上相逢,她沒臉見他老人家了……
「霸爺,這小娘子恐怕已成嘯虎堡的人了,咱們做得這麼絕,恐怕不太好吧!」 一名瞧來頗有份量的隨從提出看法,擔心裘元霸一怒之下,真對乎雲紗下了殺手。「她若死了,咱們盼的東西要不到,壞了霸爺的心血。再者,那日與她同行的姑娘脫逃了,往後嘯虎堡追究起來,咱們也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