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孟雷卻從沒有「拿」過。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捧住她的臉,深深的注視她的眼睛說:
「我愛你,就因為太愛你,我不能傷害你!」
「有一天,我會和別人結婚,那時,你會後悔的!」
孟雷打了一個冷戰。「我知道,我不能限制你,不許你結婚。」「孟雷,」靄如拉著他:「離婚吧,給她一筆錢。」
「不!」孟雷掙脫了她的手,「我不能!」
「你滾吧!孟雷,」靄如喊:「我再也不要見你!再也不要!你滾吧!」孟雷看看她,輕輕的在她額上印下一吻,無言的走出了房間。第二天,靄如會打電話給他,只簡單的說:
「晚上,我等你!」就這樣,兩年的時間過去了。第三年,孟雷奉派到美國工作,他對靄如說:「我幫你辦手續,你跟我們一起去美國!」
「孟雷,這麼久了,你還不瞭解我,我不會跟你去的!」靄如搖搖頭說。「靄如,我請你——」
「不要說,我決不會去。這樣也好,每次只有靠遠別,才能把我們分開。你走吧!你去了,我也要重把自己振作起來,這種無望的愛情使人痛苦,我到底還只是個俗人,不能做到毫無所求的地步。」「靄如,不要堅持,到美國你可以繼續讀書……」
「不!我不去!除非——」
「除非什麼?」「除非你離婚!」「靄如,」孟雷望著她:「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做對不起人的事,請為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
「哼!」靄如冷笑了一聲。「你曾經為我設身處地的想過嗎?你的道義觀、責任感,使你根本看不到我的痛苦,你處處為她想,你為什麼不為我想一想?我不能一輩子跟著你,做你無聊時消遣的對象!這麼久以來,我已經受夠了,你每天離開我之後,立即投入另一個女人的懷抱,你以為我沒有心、沒有思想、不會嫉妒、不會難過的嗎?現在,算我求你,放開我,發發慈悲!」「靄如,」孟雷痛苦的喊:「我願意離婚!」
靄如瞪大眼睛,望著孟雷。孟雷倒在沙發裡,用手蒙住了臉。靄如走過去,把他的頭攬在懷裡,用手捂著他的頭髮,平靜的說:「雷,我不願使你為難,你並不是真想離婚,與其讓你離了婚再負疚一輩子,不如根本不要離。孟雷,你哪一天去美國?我們好好聚幾天,以後,我要發誓不再見你。寧可讓我心碎,不願你做個負義之人。」
孟雷終於走了,帶著他的妻子和孩子走了,也帶走了靄如的一顆心。靄如再度蟄居了起來,像怕冷的鳥似的把頭藏在翅膀裡。五年後,她和子凱結了婚,她嫁子凱,為的是子凱的金錢,她已倦於為生活奮鬥了。子凱娶她,為的是她的美麗和那與眾不同的冷漠而高貴的氣質。結婚之初,彼此還能維持一種相敬如賓的客氣,可是現在,子凱對這位冷冰冰的太太早已失去了興趣,靄如也經常獨自守著一棟空蕩蕩的房子。她已習慣了寂寞,習慣了用回憶麻醉自己。對於孟雷,她始終分不清到底是愛多於恨,還是恨多於愛。分別十年之後的今天,他重新出現在她面前,她完全被這意外的重逢所震動了。杯子裡的茉莉花在水面蕩漾著,茶已經完全冷了。靄如抬起頭來,孟雷正沉思的注視著她。她站起身,把兩人的茶杯裡都換上熱開水,輕輕的問: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
「十年來,我並沒有放鬆你的一舉一動。」
「何苦呢!」靄如說,感到眼眶在發熱。
「看樣子,你的環境還不錯。」孟雷打量著那設備豪華的客廳說。「是的,有用不完的錢和時間。」
「他——」孟雷深深的望著她,「對你好嗎?」
「誰?」靄如明知故問。
「你的丈夫!」「怎麼不好,」靄如轉開了頭,注視著那落地的紅絨窗簾。「我要什麼有什麼,首飾、衣服、汽車、洋房……」
「靄如,」孟雷打斷她,「你知道我在問什麼,他——愛你嗎?」「愛又怎樣?不愛又怎樣?」
「愛的話我為你慶幸,不愛的話我希望我們許多年來的夢想可以獲得實現。」「你倒是一廂情願,你怎麼不問問我的感情呢?你深信我還在愛你?十年以來,我受盡了感情的煎熬,現在,我已不再想追求任何的情感生活了。我曾經愛過你,也曾經恨過你,可是,現在我不愛也不恨。十年前,我渴望嫁給你,如今——
我只想有份安定的生活。」
「靄如,或者我也可以給你一份安定的生活。」
「你忘了,我已經是有夫之婦,不再是自由之身了!」
「但是,他並不愛你!」
「你怎麼知道?」「從你蒼白的臉上,從你寂寞的眼神裡,從你憔悴的形容上知道!」靄如低下頭,望著地毯上的花紋出神。孟雷的聲音有力的撼動著她。想起子凱,那已和一個日本女人同居的子凱。擺脫子凱並不是一件難事,但,她卻感到什麼地方有點不對頭,她懇求他離婚,他不肯。而現在,當他的妻子死了,他們的局面掉了一個頭,憑什麼在他三言兩語之下,她就該擺脫子凱嫁給他?她沉思著,孟雷卻說話了:
「或者我沒有資格請求你和他離婚來嫁給我,但是我不能忍受眼看著你獨自寂寞的生活,而你的丈夫卻流連在日本的脂粉陣中。靄如,來吧,我要你,我要了你整整十五年了!」
靄如迅速的抬起頭來:
「你怎麼知道子凱的事?」「我知道你一切的事!」
靄如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垂下眼簾,輕聲的說:「十五年,我們認識到現在,有十五年了嗎?」
「更正確一點,是十五年兩個月零十八天!」
靄如望著孟雷,她的眼睛濕潤而明亮,蒼白的臉上染上了紅暈,嘴唇抖動著,半天之後,才喃喃的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