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霜大大吸了一口氣,腦中紛亂已極,她掙扎著,拚命想掙開雪如的擁抱。一面錯愕的急喊:
「你在說些什麼?我一個字也不懂!」
滿面淚痕的雪如,已繞到吟霜的正面,伸出雙手,她緊握著吟霜的手,不讓她逃了開去。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雪如痛極的,不顧一切的說著:「吟霜,咱們是母女呀,真正的骨肉至親,你聽清楚了嗎?我是你娘,你親生的娘呀!」
吟霜往後一退,臉色慘白的轉向秦姥姥。
「秦姥姥,你快來!」她急促的,慌亂的喊著:「福晉大概受了太多刺激,腦筋糊塗了……她說這麼奇怪的話,我聽都聽不懂……」秦姥姥衝上前來,忍不住也淚眼婆娑了。
「吟霜!福晉所言句句屬實,她確實是你嫡嫡親的親娘啊!你原是王府裡的四格格呀!」
吟霜再往後一退,但,雪如緊拉著她的手,她又無處可退,無處可逃了。她眨動著眼睛,困惑昏亂已極,不住的看雪如,再看秦姥姥,看了秦姥姥,又看雪如。
「梅花簪!梅花簪!」雪如立刻從懷中掏出那個簪子,自從發現梅花烙以後,這支簪子她就一直隨身帶著。她把簪子直送到吟霜眼前。「看見這簪子沒有?當年我忍痛把你送走,在送走前,我就用這支簪子,在你的右肩後面,烙下了一個『梅花烙』!你自己摸摸看!」她拉著吟霜的手,去觸摸那烙痕。見吟霜一臉茫然,又急急嚷:「秦姥姥!拿面鏡子來,讓她看!讓她自己看一看!」於是,秦姥姥拿了小鏡子來,她們把吟霜推到大鏡子前面,用小鏡子照著那朵「梅花烙」給吟霜看,這是吟霜生平第一次見到自己這「與生俱來」的「梅花烙」。
然後,雪如和秦姥姥,細述了當年「偷龍轉鳳」的一幕。怎樣事先籌劃,怎樣抱進皓禎,怎樣再度產女,怎樣烙上烙印,怎樣抱出府去……以至雪晴怎樣承認,已將孩子放入杏花溪,隨波流去了。整個故事說完,已是黃昏時候了。吟霜披散著頭髮,穿著件新換上的袍子,坐在梳妝台前動也不動。雪如和秦姥姥一左一右在她前面,幾乎是哀怨般的瞅著她。
吟霜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了,從小,爹和娘也留下許多蛛絲馬跡,如今一一吻合……原來,自己是白勝齡撿到的孩子!她雖然已經猜到,但這件真相仍然來得太突兀,太令人吃驚了。她坐在那兒,一時之間,不能思想,不能分析,不能說話,不能移動……她臉上毫無表情,像是一尊化石。
「吟霜!」雪如急了:「你說話呀!你有什麼恨,你有什麼怨,你都說出來吧!是我鑄下的大錯,讓你從小流落江湖,受盡人世風霜,即使入府以後,我也不能保護你,讓你再飽受欺凌……這些這些,每日每夜,都像幾萬隻蟲子,在咬噬著我的心啊!我錯了!孩子呀,我對不起你,請你讓我在以後的歲月中,來補償你吧!」
吟霜瞪著雪如,眼中,無淚,無喜,也無悲。
「說話呀!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瞭解了沒有?」
吟霜終於有了動靜。突然間,她就「忽」的一下子,從椅中站了起來,直著眼兒,她緊盯著雪如,淒楚而困惑的喊:
「如果我是你的女兒,那皓禎算什麼?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個故事?說這麼殘忍的故事?二十一年前,你選擇了皓禎,選擇了榮華富貴,身份地位,你就選擇到底,為什麼要再來認我?不不不!」她激烈的搖著頭,踉蹌的退回門去。「我不是你的女兒,我是白吟霜,我不是王府的四格格,我是皓禎的姨太太!我請你不要再來逼我,我已經做了二十一年的白吟霜,我永遠永遠都只是白吟霜!」
喊完,她打開房門,就淒絕的衝了出去。
雪如的臉色慘白如紙,站在那兒,像寒風中的一面旗子,飄飄搖搖,晃晃蕩蕩。夜,深了。蘭馨公主突然從噩夢中驚醒,乍然坐起,急聲喊:
「道長!道長!你別走!你讓她現原形呀!」
崔姥姥和小玉,連忙扶起公主,餵水的餵水,打扇的打扇。自從道士溜走,吟霜被雪如救去,公主坐在那八卦陣中,始終神志不清。宮女們把她扶回臥房,崔姥姥又把她扶上了床,她一覺就睡到了深夜。
「公主!醒醒!醒醒!」崔姥姥喚著:「你睡了好幾個時辰了!肚子餓嗎?想不想吃點東西?」
公主坐在床上,兀自發著愣。半晌,她用手揉揉眼睛,猛地神情一動:「法事!對了對了!道長為我做了一場法事呀!我想起來了!然後……然後我只覺得好疲倦,整個人都虛脫了似的……」她一把抓住崔姥姥,很緊張的問:「她有沒有現形?有沒有?」「唉!」崔姥姥懊惱的歎口長氣,一臉的沮喪和擔憂。「咱們叫那道士給擺了一道!說什麼現原形,我瞧他舞弄了半天,符咒、香灰、雞血都用盡了,人家白姨太還好端端的站在那兒,根本沒事人一樣!等福晉趕來,那道士就趁亂溜了,丟下這個爛攤子,我真不知道如何收拾!那小寇子指著我說,等額駙回來跟我算帳!我看……」她眼圈一紅,伸手摸著脖子:「這一回啊,我怕是真的逃不過了!」
公主聽著,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盛滿了困惑。
「真的沒有讓她現出原形嗎?可是……可是……」她摸摸胸口,又摸摸頭。「我現在舒服多了,胸口不那麼悶,頭也沒那麼疼了!靈的靈的!」她猛點著頭:「道士作法還是有用,原來我都覺得快不行了,你知道嗎?是道長救了我!如果沒有他跟我這樣化解一下,我說不定已經一命嗚呼了!他真的救了我,真的真的呀!」「當真嗎?」崔姥姥疑惑的問:「你真的覺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