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緯愣住了。看著紹謙那坦白的,真摯的,熱切的面孔,忽然間,就心煩氣躁起來。在他內心深處,去廣州是一條必行之路,但是,現在卻有多少牽絆呀!青青、小草、靜芝、紹謙……怎麼,那廣州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世緯就這樣走進了立志小學,開始他的教書生涯。縣長發現他有這麼好的資歷,居然肯來接管小學,太高興了,立刻委派他做「校長」。他成了立志小學的「校長」,手下只有一位教員,就是紹謙。他們兩個,對這樣的安排,都很滿意。小草也這樣走進立志小學,開始她的讀書生涯。雖然,振廷對世緯去「教書」,簡直是大惑不解,他皺著眉問:
「縣長有沒有說,可以給你們多少薪水呢?」
「這倒沒有問!」「你這不是奇怪嗎?」振廷愕然的說:「我那繡廠、絲廠、綢緞莊、紡織廠任你選!那才是家裡祖傳的事業!」
「不不!」世緯急忙說:「我對做生意一竅不通,教教書還可以……最主要的是我有興趣。反正,都是暫時做做而已,不在乎什麼待遇!」「可是……」振廷還要說什麼,靜芝已急忙撲過來,哀聲的喊:「振廷,他要做什麼,你就讓他做什麼吧!不要再限制他了!只要他肯留下來,他做什麼都可以!我不在乎,媳婦兒也不在乎,你就少說兩句吧!」
振廷瞪著靜芝,欲言又止。青青每次被靜芝喚作媳婦兒,都會面紅耳赤渾身不自在。世緯見自己這「假兒子」的身份越搞越真,連振廷都有些迷糊起來,居然要自己去做「祖傳的事業」,就把眉頭皺得緊緊的。只有小草好興奮,拉著青青的手歡聲說:「我要去上學了!青青,我要進學堂了!以前在東山村,我看到別人去上學,我都好羨慕,現在,我也可以進學堂唸書了!」世緯和小草,都興沖沖的去了學校。可是,在這上課的第一天,兩人都非常不順利。
先說世緯。世緯走進教室的時候,已經發現小虎子、萬發、阿長、大全這幾個較大的孩子,有點兒鬼鬼祟祟。但是,他一點戒心都沒有。在講台上剛站定,小虎子舉手說:
「老師,你的課本在抽屜裡!我們上次上到第五課,顧老師就走了,不教了!」「哦!」世緯高興的說:「好極了!讓我看看你們念過些什麼。」說著,他就一把拉開了抽屜。
驟然間,一條彩色斑斕的大蛇,從抽屜裡直竄而出。世緯在北方長大,北方很少有蛇。他這一嚇,非同小可,一面驚叫,一面動作好大的跳開,連椅子都撞倒了。小虎子、萬發、阿長等爆笑起來。但是,那條蛇已落在地上,蜿蜒的向孩子們游去。來福、來寶、豆豆……包括小草和紹文,都嚇得尖聲大叫,有的跳到桌子上,有的奪門而逃。一時間,跑的跑,叫的叫,跳的跳,笑的笑……教室裡秩序大亂。
世緯來不及思想,救孩子要緊!他衝上前去,出於本能的抬起腳來,對著那條蛇的腦袋就用力踩下去。他聽到小虎子一聲慘叫:「不要踩它!不要踩它!」
來不及了,他已經把蛇踩死了。小草撲過來,緊張的問:
「大哥,你有沒有被蛇咬到?」
一句話提醒了世緯,捲起褲管一看,才發現有好幾處咬痕,正滲出血來。小草臉色都嚇白了:
「不知道有沒有毒?怎麼辦?」
紹謙衝進教室,一看這等情況,跌腳大歎:
「你怎麼用腳去踩蛇啊?把蛇頭踩了個稀巴爛,也看不出是什麼蛇……」他抬頭對眾學童嚴厲的看去:「小虎子,是不是你搞的鬼?你說!」小虎子臉色早已慘變,此時,再也忍不住,眼淚一掉,他放聲大哭,轉頭飛奔出了教室。嘴裡亂七八糟的嚷著:
「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我要報仇!」
「怎麼回事?」紹謙大惑不解。
「這條蛇的名字叫小花,」大全這才說了出來:「它沒有毒,好溫馴的……它是小虎子養的……是小虎子最心愛的寶貝!」
完了!世緯想,上課第一天,就把這孩子的寵物給踩死了。他看著地上那條蛇,整個人都呆住了。
再說小草。小草穿了一雙新鞋。這鞋子是青青花了好多天時間,夜以繼日,幫小草縫製的。去學校上課,不能穿新衣服,也得穿雙新鞋。小草看到青青為這雙鞋熬夜不睡,用力衲鞋底,粗麻線把手指都抽破了,小草好不忍心,對自己那雙新鞋,真是愛得不得了。這天下午,「小花殉難」的事件已經過去。小虎子在世緯的百般安慰下,似乎也已平靜了。上完體育課,小草要到井邊去打水洗手。才走到走廊轉角處,小虎子突然跳了出來,拉住她的辮子,就往後用力一拽。
「啊!」她痛得叫了起來。還沒回過神來,已經有人用力對她的腳踩了下去,她又叫了起來:「啊!」
忽然間,大全、阿長、萬發、小八……好多好多孩子,都湧了過來,小虎子扯住她的辮子,對眾人發令:
「快點快點,一人踩一腳!」
於是,大家就紛紛的上前,每個人對著她的新鞋,狠狠的踩上一腳。由於痛,由於驚慌,更由於心痛那雙鞋,她哭了起來,一面哭著,一面哀求著:
「不要不要,不要踩我的新鞋,這是青青一針一線給我縫的呀……」「穿新鞋就要給大家踩!」小虎子凶凶的說。「來!大家踩!用力踩!」每個人都跑來踩。只有女孩兒豆豆,怯怯的搖著頭,憐憫的說:「不要踩了啦,她都哭了!」
「你踩不踩?」小虎子威脅豆豆。「不踩就踩你!」
正鬧著,紹文飛奔而來,見狀大驚。
「你們幹什麼欺侮小草?我告訴我哥去!」
孩子們立即一哄而散,剩下小草和紹文。小草低頭看自己的新鞋,已經被踩得全是泥濘,面目全非。她蹲下身子,撫摸著那滾著紅緞邊的鞋面,淚水滴滴答答的滾落了下來。紹文則氣得掀眉瞪眼,拉著小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