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一鳴坐上駕駛座,少女坐在他旁邊,靜悄悄不發一語。
車子開到半路,經過一片荒林,身邊的少女忽然說:
「我的名字不叫桂香,我叫青青!」
話聲才落,青青已掀開布料,舉起一把預藏的短刀,對著魏一鳴當胸刺來。這一下太意外了,魏一鳴本能的伸出右臂去一擋,「嗤」的一聲,刀刃劃破衣服,直刺入胳臂裡面。魏一鳴痛叫了一聲,急踩煞車。車輪發出尖銳的響聲,車子一打橫,撞上路邊一顆小樹,車停了。同時,青青抽刀拔刀,勢如拚命,又瘋狂般的向他刺來。
「我為小草報仇,我要你替她償命!我為世緯紹謙報仇,殺了你這個狼心狗肺……」
魏一鳴大駭之餘,已瞭解到情況危急。打開車門,他腳步踉蹌的跌將出去,手臂上鮮血直冒,將衣袖染濕了一大片。他爬起身子,狼狽欲逃。青青持刀,從另一邊門衝出來,追著他又砍又殺。他從沒見過這樣殺氣騰騰的女子,他又驚又怒又怕,卻本能的要保護自己,他反撲過去,用腳奮力一踹,正中青青前胸,青青翻跌出去,後腦勺在石頭上撞了一下,立刻眼冒金星。魏一鳴見機不可失,撲上前來,用盡全力,對青青狠狠踹去。青青一連幾個翻滾,手上的刀已經脫手落下,魏一鳴不放心的再補一腳,又補一腳,青青痛得整個人都縮了起來,嘴角沁出了血,髮絲零亂,面頰被荊棘劃了好多道口子,蜷縮在那兒,動彈不得。
「哈!」魏一鳴驚嚇過度,瞪圓眼睛,不可思議的注視著青青。「你瘋了!拿了刀子來刺殺我?你不知道殺人要償命的嗎?」「是!」青青恨恨的說:「殺人要償命,所以我來殺了你,給我的小草償命!我殺不掉你沒關係,我們還有人,一個接一個,會不停的找你,不停的殺你,直到把你殺掉為止!」
說著,青青摸到身邊的一塊石頭,她突然抄起石頭,對魏一鳴砸了過去。魏一鳴駭然變色,沒料到她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力量反擊,他連躲都來不及,石頭砸上了他的肩膀。這一下,他怒發如狂了。撲上前去,他抓住青青,開始拳打腳踢。他瘋狂般的揍著她,嘴裡瘋狂般的嚷著:
「你們有完沒完?有完沒完……」
「沒完!我們永遠沒完沒了!」青青已鼻青臉腫,卻仍淒厲的喊著:「就算你打死我,我做鬼也來找你,我在地底下會了小草,我們一個大鬼,一個小鬼纏住你,跟你算總帳……」他雙手抓起她的腦袋,用力往地上砸去。青青再也支持不住,昏了過去。魏一鳴站直了身子,喘息的,不相信的死瞪著青青。半晌,才醒悟過來,撕下襯衫下擺,去裹住手臂上的傷口。他對自己喃喃的說:「要冷靜!要冷靜!你不是撞了一個孩子,你是撞了一群瘋子!」走上前去,他把已人事不知的青青抓起來,找了根繩子牢牢捆住,塞進車子裡。就這樣,青青也被關進了牢裡。
這一天,魏一鳴家的女佣金嫂,匆匆忙忙的奔進臥室,去找魏一鳴的妻子韻秋。「太太!太太!」她氣極敗壞的說:「有個觀音菩薩,帶著一群孩子,站在咱們家的對面街上。全體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看著咱們的房子,好奇怪啊!」「什麼?觀音菩薩?」韻秋大吃一驚的問。這些日子,她真是飽受驚嚇,先是有人滿街貼告示,攻擊她的丈夫。然後,魏一鳴又受了傷回來,雖然魏一鳴口口聲聲說,這只是一個誤會,傷也只是小傷,找醫生上了藥,包紮過已沒事了。但是,韻秋憑直覺,憑多年的夫妻生活,就知道不對勁。她也問過魏一鳴關於小草的事,魏一鳴矢口否認,連稱是樹敵太多,被人惡意中傷。韻秋是個很嫻淑、很正直的女人,她相信她的丈夫。「為什麼是觀音菩薩?」她不解的問金嫂。
「真的是觀音呀!」金嫂嚇得直打哆嗦。「她穿著一身白衣服,手裡拿著淨瓶和楊枝……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太太,你快去看看呀!」韻秋奔了出去。於是,她看到石榴和立志小學的眾小孩。
石榴穿著她的觀音服裝,手裡拿著淨瓶和楊枝,一臉的肅穆和莊重,滿眼睛的悲切和沉痛。她靜靜的站著,眾小孩圍繞著她。也靜靜的站著。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到韻秋的臉上,這些眼光,匯合成一股強大的力量,是控訴,是審判。
韻秋不寒而慄,膽戰心驚。她走上前去,看著石榴,震動的問:「這位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年年扮觀音,虔誠禮佛!」石榴開了口,聲音鎮定,清晰。卻有廟堂鍾磐般的鏗鏘。「我今天穿了菩薩的衣裳,絕不敢有半點褻瀆了菩薩!我以佛祖的名義發誓,今天所言,句句屬實!魏太太,你的丈夫,在十二天前,開車撞傷了小草,我和我身後所有的孩子,都親眼目睹!這件事情演變到現在,是小草躺在醫院裡,只剩一口氣在。我們還有三個大人,都被魏局長捕捉下獄。魏太太……」她頓了頓,雙目澄明如秋水,緊緊的盯著她。「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到頭終有報!你也有孩子,你也希望她平安,如果她遭遇了什麼事,你也會痛不欲生!你和魏局長是夫妻,他有沒有撞傷小草,你心裡自然明白。現在,你肯不肯跟我去揚州醫院,見見那個小草?」
韻秋像是被催眠了,她身不由己的跟著石榴到醫院,看到了那渾身是傷,奄奄一息的小草。也見到了守在床邊,淚眼婆娑的瞎婆婆靜芝。靜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聲音淒厲如刀的直刺進她內心深處去:
「你們已經把小草弄成這樣,怎麼還要把我兒子和媳婦兒關起來?難道你們沒有心,沒有感情,沒有子女嗎?難道你們不怕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