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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第八天早上,夏磊的燒退了好多,呻吟漸止,不再滿床翻騰滾動,他沉沉入睡了。西醫再來診治,終於宣佈說,夏磊不會有生命危險了,只要好好調養,一定會康復。守在病床前的夢凡,乍然聽到這個好消息,喜悅得用手蒙住嘴,哭出聲來。整整一星期,她的心跟著夏磊掙扎在生死線上,跟著夏磊翻騰滾動。現在,夏磊終於脫離危險了!他會活!他會活!他不會死去!夢凡在狂喜之中,哭著衝出夏磊的臥房,她真想找個無人的所在,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哭盡這一個星期的悲痛與擔憂。她才衝進迴廊,就一眼看到佇候在那兒的天白。

  天白看到夢凡哭著衝出來,頓時渾身通過了一陣寒戰,他驚跳起來,臉色慘白的說:

  「他死了?是不是?他死了?」

  「不不不!」夢凡邊哭邊說,抓住了天白的手,握著搖著:「他會好!醫生說,他會好起來!他已經度過危險期……天白,他不會死了!他會好起來!」

  「啊!」天白心上的沉沉大石,終於落地。他輕喊了一聲,頓時覺得渾身乏力。看到夢凡又是笑又是淚的臉,他自己的淚,就不禁流下。「謝天謝地!哦,謝天謝地!」他深抽口氣,扶著夢凡的肩,從肺腑深處,挖出幾句話來:「夢凡,對不起!我這樣喪失理智……害慘了夏磊……和你,我真是罪該萬死……」「不不不!」夢凡急切的說:「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是我不好,才造成這種局面!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不要再責怪自己了,你再自責,我更無地自容了!」

  天白癡癡的看著夢凡。

  「現在,他會好起來,我也……知道該怎麼做了!」他心痛的凝視夢凡:「你是——這麼深,這麼深的愛他,是嗎?」

  夢凡一震,抬頭,苦惱的看著天白,無法說話。

  「你要我消失嗎?」他啞聲問,字字帶著血。「我想,要我停止愛你,我已經做不到!因為,從小,知道你是我的媳婦,我就那麼偷偷的、悄悄的、深深的愛著你了!我已經愛成『習慣』,無法更改了!但是,我可以消失,我可以離開北京,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讓你們再也見不到我……」

  夢凡大驚失色,震動的喊:

  「你不要嚇我!夏磊剛剛從鬼門關轉回來,你就說你要遠走……你世世代代,生於北京,長於北京,你要走到那裡去?你如果走了,你爹你娘會怎樣……你,你,你不可以這麼說,不可以這樣嚇我……你們兩個都忙著要消失,我看還是我消失算了!」「好好好,我收回!我收回我說的每個字!」天白又驚又痛的嚷:「我不嚇你!我再也不嚇你!我保證,我絕不輕舉妄動……我不消失!不走!我留在這兒……等你的決定,那怕要等十年、一百年,我等!……好嗎?好嗎?」

  夢凡哭倒在天白肩上。

  「我們怎麼會這樣?」她邊哭邊說:「我多麼希望,我們沒有長大!那時候,我們相愛,不會痛苦……」

  天白痛楚的搖搖頭,情不自禁,伸手扶著夢凡的眉。

  遠遠的,康秉謙和詠晴走往夏磊房去,看到這般情景,兩人都一怔。接著,彼此互視,眼中都綻放出意外的歡喜來。不敢驚動天白與夢凡,他們悄悄的走進夏磊房去了。

  夏磊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心在何處。只感到疼痛從腦袋上延伸到四肢百骸,每個毛孔都在燃燒,都在痛楚。終於,這燃燒的感覺消退了,他的神志,從悠悠晃晃的虛無裡,走回到自己的軀殼,他又有了意識,有了思想,有了模模糊糊的回憶。

  他想動,手指都沒有力氣,他想說話,喉中卻瘖啞無聲。他費力的撐開了眼皮,迷迷糊糊的看到室內一燈如豆。床邊,依稀是胡嬤嬤和銀妞,正忙著做什麼。一面悄聲的談著話。夏磊闔上眼,下意識的捕捉著那細碎的音浪。

  「總算,天白少爺和夢凡小姐都肯去睡覺了……」

  「真弄不懂,怎麼會鬧得這麼嚴重!老爺太太也跟著受累,這磊少爺也真是的……」「……不過,好了!現在反而好了……」

  「為什麼?」「……聽太太說,天白少爺和夢凡小姐,在徊廊裡一起哭……他們好像和好了,滿親熱的……」

  「……怎麼說,都是磊少爺不應該……」

  「是呀!這磊少爺,從小就毛毛躁躁,動不動就鬧出走……畢竟是外地來的孩子,沒一點兒安定……他能給夢凡小姐什麼呢?家沒個家,事業沒個事業……連根都不在北京……天白少爺就不同了,他和夢凡小姐,從小就是金童玉女呀……」「噓!小聲點……」「睡著了,沒醒呢!」「……這天白少爺,也好可憐呀!守在門外面,七八天都沒睡……我們做下人的,看著也心疼……」「……還好沒讓親家老爺、親家太太知道……」

  「家醜不可外揚呀……」

  「噓!好像醒了!」胡嬤嬤撲過身子來,察看夏磊。夏磊轉了轉頭,微微呻吟了一聲,眼皮沉重的闔著,似乎沉沉睡去了。

  第十天,夏磊是真正的清醒了,神志恢復,吃了一大碗小米粥,精神和體力都好了許多。這天,康勤提著藥包來看夏磊,見夏磊眼睛裡又有了光彩,他鬆了口氣。四顧無人,他語重心長的說:「小磊,你和我,都該下定決心,做個了斷吧!」

  「了斷!」夏磊喃喃的說:「要『了』就必須『結束』,要『斷』就必須『分手』!」康勤悚然一驚,怔怔看著夏磊。

  兩人深切的互視,都在對方眼中,看到難捨的傷痛。

  於是,夏磊決定要和天白好好的,單獨的談一次了。摒除了所有的人,他們在夏磊病床前,做了一次最深刻,也最平靜的談話。「天白,」夏磊凝視著天白,語氣真摯而誠懇。「千言萬語都不要說了!我們之間的悲劇,只因為我們愛上了同一個女人!這種故事都只有一個結局,所以,天白,我決定了,我退出!」「你退出?」天白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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