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天白和天藍終於回家了。康秉謙正色對夢凡作了最嚴重的交代:「這些日子,我放任你在小磊房裡出出入入,只因為小磊病情嚴重,我已無心來約束你的行為!現在小磊好了,天白也回家了,你造成的災難總算度過了!從今天起,你不許再往小磊房裡跑!一步也不許進去!」
「爹……」夢凡驚喊。
「詠晴!」康秉謙大聲說:「你叫銀妞翠妞,給我看著她!心眉,胡嬤嬤,你們也注意一點,不要再給他們兩個任何接近的機會,至於學校,當然不許再去了!我要重整門風!如果他們兩個再私相授受,我絕不寬恕!」
夢凡再度被幽禁了。夜靜更深,夢凡病懨懨的看著胡嬤嬤、心眉、銀妞、翠妞。要看守她一個人,竟動員了四個人。防豺狼虎豹,也不過如此吧!四個人都守著她,誰去侍候夏磊呢?他正病弱,難道就沒人理他了嗎?「胡嬤嬤,」她站起身來推胡嬤嬤,把她直往門外推去。「你去照顧夏磊,看他要吃什麼,要喝什麼?傷口還疼不疼……你去!你去!」「你放心吧!他那個人,身子像鐵打的一樣,燒退了,睡幾覺,就沒事了!」胡嬤嬤說:「我奉命守著你,只好守著你!」
夢凡在室內兜著圈子,心浮氣躁。輪流看著四個人,她們一字排開,坐在房門口。四對眼睛全盯住了她。她走來走去,走去走來,無助的絞著手。心裡瘋狂的想著夏磊。夏磊啊夏磊,你和天白談了些什麼呢?你和爹又談了些什麼呢?為什麼天白篤篤定定的去了?為什麼爹娘又有了欣慰的表情呢?夏磊啊,你心裡想些什麼呢?當你昏迷的時候,你不斷不斷的叫著我的名字,現在你清醒了,就不再呼喚我了?還是……你的呼喚,深藏在心底呢?她抬眼看窗,窗外,寒星滿天。側耳傾聽,夜風穿過松林古槐,低低的歎息著,每聲歎息都是一聲呼喚;夢凡!她突然停在四個人面前,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我求求你們!讓我去見他一面!要聚要散,我要聽他親口說一句!我一定不多停留,只去問他一句話,你們可以守在門口,等我問完了,你們立刻帶我回房!求求你們!我求求你們!」
四個人大驚失色,都直跳了起來,紛紛伸手去扶夢凡。
「小姐!你金枝玉葉的身子,怎麼可以跟我們下跪呢?」胡嬤嬤驚慌的。「我不是金枝玉葉,」夢凡拚命搖頭:「我是你們的囚犯呀!我已經快要發瘋了!我連見他一面的自由都被剝奪了,不如死了算了!」「夢凡呀!」心眉攙著夢凡的胳膊,試著要拉她起來,不知怎的,心眉臉上全是淚。「你的心情,我全瞭解呀!你心裡有多痛,我也瞭解呀……」
「眉姨!眉姨!」夢凡立刻像抓住救星般,雙手緊握著心眉的手,仰起狂熱而渴求的面孔來:「救救我!讓我去見他一面!如果他說散了,我也死了心了!我知道,我跟他走到這一步田地,已經是有夢難圓了……但是,好歹,我們得說說清楚,否則,眉姨,他那個人是死腦筋,他會走掉的!你們沒有人守著他,他會一走了之的……眉姨,求你,讓我去見他一面,看看他好不好?聽一聽他心裡怎麼想……」她對心眉磕下頭去。「我給你磕頭!」
心眉用力抹了一把淚,跺跺腳說:
「就這樣了!你去見他一面!只許五分鐘,胡嬤嬤,你拿著懷表看時間……」「眉姨娘!」胡嬤嬤驚喊。
「別說了!我做主就是了!」她看著夢凡:「起來吧!要去,就快去!」夢凡飛快的跳了起來,飛快的擁抱了心眉一下,飛快的衝出門去。
心眉呆著,淚落如雨。胡嬤嬤等人怔了怔,才慌慌張張的跟著衝出門去。於是,夢凡終於走進夏磊的房間,終於又面對夏磊了。五分鐘,她只有五分鐘!站在夏磊床前,她氣喘吁吁,臉頰因激動而泛紅,眼睛因渴盼而發光,她貪婪的注視著夏磊的臉,急促的說:「夏磊,我好不容易,才能見你一面!」
夏磊整個人都僵直了。
「不!不!」他沙啞的說:「我累了!倦了!我不當陀螺了!」
一句話,已經透露了夏磊全部的心思。夢凡呆站在那兒,整顆心都被撕裂了。「那麼,你告訴我,你要我怎麼做?我要你親口對我說,你說得出口,我就做得到!」
夏磊跳下床來,不看夢凡,他衝到五斗櫃前,開抽屜,翻東西,用背對著夢凡,聲音卻鏗鏘有力:
「我要你跟隨天白去!」
夢凡點點頭。「這是你最後的決定了?」
「是!」夏磊轉過身子,手中拿著早已褪色的狗熊和陀螺,他衝到夢凡面前,把兩樣東西塞進她手裡。「我要把你送給我的記憶完全還給你!我要將它們完完全全的,從我生命中撤走了!」夢凡呆呆的抱著小熊和陀螺。
「好!」她怔了片刻,咬牙說:「我會依你的意思去做!我收回它們,我追隨天白去!但是,你也必須依我一個條件!否則,我會纏著你直到天涯海角!」
「什麼條件?」「你不能消失。你不能離去。做不成夫妻,讓我們做兄妹!能夠偶爾見到你,知道你好不好,也就……算了!」
好熟悉的話。是了,康勤說過;能同在一個屋簷下,彼此知道彼此,心照不宣,也是一種幸福吧!夏磊苦澀的想著,猶豫著。「你依我嗎?」夢凡強烈的問:「你依我嗎?」
「你跟天白去……我就依了你!」
夢凡深深抽了口氣,走近夏磊。
「那麼,我們男女之情,就此盡了。以後要再單獨相見,恐怕也不容易了。夏磊,最後一次,你可願意在我額上,輕輕吻一下,讓我留一點點安慰呢?」
夏磊凝視著她。沒有男人能抗拒這樣的要求!沒有!絕沒有!他扶住夢凡的肩,感動莫名,心碎神傷。他輕輕的對她那梳著劉海的額頭,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