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家老爺是這樣命令我的!」
「那麼,你不預備阻止我?」
「少爺,」阿德對高寒更深的一笑。「從我們在大西北相遇,我們在一起也有七個年頭了,七年裡,你的心事,瞞不過老爺,也瞞不過我阿德!你現在已經下了決心要去承德了,你是尋親也好,你是尋妻也好,我有什麼『力量』,來阻止你九年來的『等待』呢?既然沒有力量來阻止,我就只好豁出去,幫你幫到底!反正老爺遠在福建,鞭長莫及!何況,這尋親與尋妻,一字之差,又是很相近的樣子,我阿德唸書不多,弄不清楚!」高寒激賞的看著阿德,雖然心中堆積著無數的問題,卻被阿德引出了笑容。重重的拍了阿德的肩膀一下,他心存感恩的,真摯的說:「阿德,你和我名為主僕,實則兄弟,更是知己。」他突然出起神來:「你知道嗎?當年雪珂身邊,也有這樣一個人,名字叫做翡翠……不知道她還在不在雪珂身邊。唉!」他歎了口長氣。「原來雪珂生了個女兒,算一算,那孩子已八歲整了,不知道現在這一刻,她在什麼地方?做些什麼?快不快樂?好不好……」小雨點絕對不知道,她的爹和娘,都距她只有咫尺之遙。她在羅家當著小丫頭,努力燒火,努力擦桌子,努力掃地,努力洗衣服,努力做一切一切的雜務……當然,還要幫羅老太太捶背捏肩膀,幫馮媽扇扇子,幫玉麟小少爺抓蟋蟀綁風箏……她雖然只是個小丫頭,卻忙得昏天黑地,她唯一的朋友,是和她住一個房間的另一個丫頭,比她大四歲的碧蘿。當然,她好希望去服侍那位格格少奶奶,但是,她能和雪珂接近的時間並不多。玉麟只有五歲,天真爛漫。在家中,他是唯一的獨子,是羅老太的心肝寶貝,他得天獨厚,養尊處優,要什麼有什麼,獨獨缺少兒時玩伴。自從小雨點進門,玉麟高興極了,總算找到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朋友,他對小雨點是不是丫頭這一點,完全置之不理,就一片熱情的纏住了小雨點。
小雨點在羅家遭遇的第一場災難,就是玉麟帶來的。
這天,玉麟興沖沖的衝進廚房,一把抓住小雨點,就往花園裡跑。「小雨點兒,你快來!」
「幹什麼呀?」小雨點不明所以,跟著玉麟,跑得喘吁吁。
玉麟站在一棵大樹下,指著高高枝椏。
「瞧!樹上有個鳥窩兒,瞧見沒?」
「瞧見啦!」「我要爬上去,把它摘下來送給你!」玉麟摩拳擦掌,就要上樹。「不要!不要!」小雨點嚇壞了,慌忙去拉玉麟:「這麼高,好危險,你不要上去……」
「怕什麼?」小男孩天不怕地不怕,推開了小雨點。「爬樹我最行了!我把鳥窩摘給你,你有小鳥兒作伴,就不會天天想你的奶奶了!」玉麟說做就做,立刻手腳並用,十分敏捷的對樹上爬去。小雨點仰著頭看,越看越害怕,越看越著急:
「小少爺!不要爬了!我謝謝你就是了!我真的不要鳥窩兒呀!你快下來嘛!」玉麟已經越爬越高,小雨點急切的嚷嚷聲,更激發了他男孩子的優越感。一定要爬上去,一定要摘到鳥窩兒。他伸長手,就是夠不著那鳥窩,他移動身子,踩上有鳥窩兒的橫枝,伸長手,再伸長手……快夠到了,就差一點點……突然間,「卡嚓」一聲,樹枝斷了,玉麟直直的跌落下來,「咚咚」的摔落在石板鋪的地上了。
「小少爺!」小雨點狂叫著,撲過去,看到玉麟頭上在流血,嚇得快暈過去了。「馮媽!碧蘿,老閔,老蕭……」她把知道的人全喊了出來:「少奶奶,二姨娘,老太太……快來呀!小少爺摔傷了呀!」接著,羅府裡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混亂。大夫來了,羅至剛從鋪子裡也趕回來了,嘉珊哭天哭地,只怕摔壞了她這唯一的兒子。老太太更是急得三魂少了兩魂半,全府的丫頭僕傭,熬藥的熬藥,送水的送水,端湯的端湯,打扇的打扇……連一向不大出門的雪珂和翡翠,也擠在玉麟房裡,幫忙卷繃帶包傷口。終於,大夫宣佈只是小傷,並無大礙。玉麟也清醒過來,笑嘻嘻在那兒指天說地,惋惜沒摘到鳥窩兒。當大夫送出門去了,一場虛驚已成過去,羅老太太開始追究起責任來了。
「是誰讓他去摘鳥窩的?」
小雨點一直跪在天井裡那棵大樹下。自從玉麟摔傷後,她就依馮媽的指示:跪在「犯罪現場」。
「是小雨點兒!還跪在那兒呢!」馮媽說。
「新來的丫頭?好大的狗膽!」至剛眉頭一擰。「馮媽,去給我把家法拿來!好好懲治她一頓!」
雪珂心中一慌,本能的就往前一攔。
「算了!至剛,都是小孩子嘛!罵她兩句就好了!何必動用家法呢?」「你說什麼?」羅老太太驚愕的看著雪珂。「她犯了這麼大的錯,你還為她求情,真是不知輕重!馮媽!給我重打!」
於是,在那棵大樹下,馮媽拿著家法,抓起小雨點,重重的打了下去,全家主僕,都站著圍觀。
「馮媽,」至剛說:「重打!問她知不知錯?」
馮媽的板子越下越重,小雨點開始痛哭。跟著奶奶流浪許多年,風霜雨露都受過,饑寒凍餒也難免,就是沒挨過打。奶奶一路噓寒問暖,大氣兒都沒吹過她一下。現在當小丫頭,才當了沒多少日子,就挨這麼重的板子。她又痛又傷心,竟哭叫起她那離她遠去的奶奶來:
「奶奶!你在哪裡?你怎麼不管我了?不要我了?奶奶!我不會當丫頭,我一直做錯事……奶奶呀!奶奶呀……」
「反了!反了!」羅老太太氣壞了。「居然在我們羅家哭喪!馮媽,給我再重打!」馮媽更重的揮著板子,小雨點的棉布褲子已綻開了花。雪珂忍無可忍,往前一衝,急急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