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翡翠低聲說:「剛剛這句話,只有你知我知,在羅家屋簷下,你是絕對不許再說!當心隔牆有耳!萬一傳到少爺或是老太太那兒,小雨點就永無翻身的餘地了!你知道嗎?你知道嗎?」雪珂的眼睛睜得骨溜滾圓。
「所以,剛剛就應該把她帶去寒玉樓,應該交給亞蒙……哦,老天!」雪珂痛楚的抱住自己的頭,真的心慌意亂了。「翡翠,我該不該告訴小雨點真相呢?我不要她叫我少奶奶……」「格格!你不可以!絕對不可以!」翡翠瘋狂的搖著頭。「現在,大家的處境都極不安全,你去對小雨點說真相,你怎麼知道她會如何反應,萬一小孩子受了刺激,把所有的事都鬧開,對你,對小雨點,都是大災難呀!」
「這也不能,那也不能!」雪珂昏亂的說:「我怎樣才能保護我的小雨點呢?周嬤千方百計把她送到我這兒來,並不是真要讓她當丫頭呀!」「聽我說!」翡翠穩住了雪珂:「眼前我們先沉住氣,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你一定要小心翼翼,提醒自己,不可以和小雨點太接近,不要露出任何痕跡。然後,明天,我們說舅老爺快回北京了,找藉口出去,把這事情去告訴亞蒙少爺,大家再商量對策……好不好?好不好?」
雪珂可憐兮兮的看著翡翠。
「好,我聽你的。」她說著,又舉步往門口走去。
「你去哪兒?」「去看看小雨點在幹什麼?」
翡翠把雪珂抓了回來,按進椅子裡。
「我的格格啊!」她低喊著:「你別害她啊!她現在頂多是做做苦工,一旦身份暴露,她會活不成!你,也會活不成呀!連在寒玉樓的亞蒙少爺,也會遭殃呀!」
第八章
至剛雖然忙著茶莊和南北貨的生意,又忙著和吳將軍喝酒看戲打獵尋歡,但是,對家裡的一切大小事物,他並非全然不知。嘉珊是個賢淑而不多話的女子,不會在他耳邊嚼舌根打小報告。老太太威嚴莊重,除非發生了她無法處理的事,否則,她也不會用家務事來煩至剛。可是,馮媽就不一樣了,馮媽會乘上茶倒酒之便,隨時透露一些信息給至剛,不管是該說的或不該說的,不管是大事或者小事。
因而,小雨點去給奶奶上墳,雪珂出門去見舅老爺,雪珂親自追回小雨點……種種事情,至剛都知道了。他把每件事都放在心裡,暗中觀察著雪珂。有什麼事情不對了!他每根神經,每個直覺都在告訴他。雪珂身上臉上,綻放著某種不尋常的熱情,眼睛深處,總是閃耀著某種炙烈的光彩,這和她一貫的冷漠,有了極大的區分。至剛和雪珂相處時間不多,但已足夠讓他體會到她那奇怪的狂熱。是什麼東西引起的?一個小丫頭嗎?他決心要把雪珂藏在內心深處的一些東西找出來。因此,當雪珂稟告老太太,要二度去訪舅老爺時,他比老太太答得還快:「去吧!自從咱們到了承德,你和娘家人見面機會不多!去吧!但是,去請安可以!去訴苦不行!如果回到家來,讓我看到你眼睛腫腫的,我可不饒你!既然要去,帶點禮物去,翡翠,把我上次從吉林帶回來的那幾根上好人參,帶去孝敬舅老爺,請舅老爺也帶兩盒給王爺!」
雪珂實在太意外了,至剛居然這麼好說話!但她沒有心思來研究至剛,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在唯一的一件事情上,快去寒玉樓,快把小雨點的事情告訴亞蒙!
雪珂前腳去了寒玉樓,至剛也後腳到了寒玉樓。
雪珂一見高寒,已經悲喜交集,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抓著高寒的手,她又搖又喊:
「謝謝老天,你還沒走!」
「我預計明天就起程,真沒想到,走以前還能再見到你一面!」高寒震動的說著,眼裡盛滿了驚喜不捨之情。
「不用去找了!哪兒都不用去了!」雪珂急促的說,又是淚又是笑又是悲又是喜的。「我已經找到了我們的女兒!原來,你娘……她千方百計的,把孩子早已送進了羅家……而我卻不知道!」「什麼?什麼?」高寒聽得糊塗極了。「這麼說,你也見到我娘?她在哪兒?孩子在哪兒?」
「孩子在羅家當小丫頭呀!名字叫小雨點兒!你娘……亞蒙,你不要太傷心,你娘已經去世了!她老人家在臨終前,安排小雨點到羅家當小丫頭,來不及見到我,就客死在長升客棧……昨天,小雨點去西郊亂葬崗祭奶奶,我這才知道……她就是咱們的女兒呀!」高寒目瞪口呆的看著雪珂,簡直不知道雪珂在說什麼。
「你不懂嗎?」雪珂急壞了。「四個多月以前,你娘又病又弱,來到承德,自知已不久於人世,急於想把小雨點交到我手中,但侯門如海,她走投無路下,只好把小雨點賣到羅府來當丫頭!」她搖著高寒,迫切的喊:「亞蒙亞蒙,我們的女兒,就在我身邊呀!但是,我不能認她,不能救她,眼睜睜看著她在羅家做苦工……我們怎麼辦呀!亞蒙,你快想辦法,救小雨點呀!」高寒仍然目瞪口呆。這突如而來的消息使他太震動了,太意外了,母親已逝,女兒竟在羅府當丫頭!不不,雪珂一定是想女兒想瘋了,才有這樣的幻覺!但是,但是,這多像周嬤的作風啊,當年,家道中落,她毅然進王府當差,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挽救顧家之路。送小雨點去羅家當丫頭……高寒突然有了真實感了:「你說,我娘葬在哪兒?」
「西郊的亂葬崗,墳上只有四個字:『周氏之墓』,小雨點說,昨天是奶奶的生日!」
高寒眼睛一閉,痛楚的跌坐在椅子裡。
「娘!」他低聲說:「娘!你一定已經山窮水盡,才會出此下策吧!」他痛定思痛,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