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夠了!是我對不起你,請不要羞辱我的父母……」王爺已經氣得渾身顫抖,不住喘著氣。
「好!什麼難聽的話,都讓你說盡了!」王爺咬牙切齒的說:「我們也不必把話壓到明天再說,現在就說了,既然你輕視雪珂到這種地步,大家不如離婚算了!」
「對!」福晉憤慨的接口。「既然決裂到這個地步,我們實在看不出,這個婚姻還有什麼意義,我們要為雪珂做主離婚!」
「哈!離婚!」羅老太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此時,忍不住大聲說:「好新鮮的名詞!原來王爺福晉難得登門,竟是為了談離婚而來!我不懂什麼叫離婚,想必就是一拍兩散,以後各過各的日子,互不相涉吧!好極了!我們還求之不得呢!至剛,這種痛苦的日子正好做個結束,現在雙方家長都齊了,就『離婚』吧!」至剛一下子呆住了。他看看王爺福晉,看看羅老太,再看雪珂。「雪珂,」他冷冰冰的說:「你的意思呢?」
「求你……」雪珂顫聲說:「離了吧!對你對我,不都是一種解脫嗎?」至剛死死的盯著雪珂,一言不發。
「好了!」羅老太威嚴的說:「結婚要三媒六聘,離婚要什麼我們不知道……」「什麼都不要了!」王爺冷然說:「彼此寫個互不相涉的字據就可以了!寫完,我就帶雪珂走!」
「好極了!」羅老太更加積極:「香菱,去拿紙筆!」
「是!」香菱應著。「慢著!」羅至剛忽然大聲說,眼光陰沉沉的掃視眾人,一個字一個字的吐了出來:「我不離!」
大家全體怔住,呆看著至剛。
至剛一臉的堅決,再掃了眾人一眼。
「是你們的錯誤,把我和雪珂這一對冤家,鎖在一起!既然已經被你們鎖住,我就要跟她鎖一輩子,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這筆帳,我和她要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的算下去!」他走到雪珂面前,捏住了她的下巴,咬牙說:「三天前,你在給我買雞血石,三天後,你要離婚,我真希望能挖出你的心來,看看是什麼顏色!」
說完,他把她用力摔開,掉頭而去。
滿屋子人仍然呆怔著。
第十章
至剛瑟縮在嘉珊的房裡,把自己整個蜷縮在一張躺椅中,像是負傷的野獸般蟄伏著,動也不動。他不說話,不睡覺,不吃東西。眼睛大大的睜著,看著曙色漸漸的,漸漸的染白了窗紙。嘉珊嫁到羅家來已經六年了,六年中,她看得多,聽得多,想得多,只有說得少。對至剛,她有種深深沉沉的愛,這是她生命裡唯一的男人,是她兒子的父親,是她終身不變的倚賴。她是舊式社會中,保有一切傳統美德的那種女子。她尊重老太太,尊重雪珂,尊重至剛……連家裡的管家馮媽、老閔……她都有一份尊重。如此尊重每一個人,她幾乎是謙卑的,謙卑得往往不受注意。但是,嘉珊並不愚昧,她內心,纖細如發,溫柔如絲。六年來,她已經看得太多,懂得太多。
一場離婚鬧得驚天動地,丫環僕婦都在竊竊私語。嘉珊雖不在現場,香菱已經把前後經過都說了。嘉珊注視著至剛,看他那樣一個大男人,竟把自己蜷縮在躺椅中,用手無助的扯著頭髮。她幾乎看到了他的內心,那顆負傷沉重的心,流著血,上面全是傷口。最悲哀的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去縫合自己的傷口。因為他那麼忙於遮掩自己的傷,忙於張牙舞爪的喊:「我沒有受傷!我太堅強了!沒有人能打得倒我,只有我去打擊別人……」看到他這種樣子,嘉珊實在充滿了憐惜之情。
天色已經亮了,一夜無眠折騰得至剛形容憔悴。嘉珊捧來一碗熱騰騰的豆漿,又拿來一盤包子。
「願不願意吃點東西?」
至剛怒瞪了嘉珊一眼,一伸手,想把小几上的碗碗盤盤掃到地上去,嘉珊機警的攔住,雙手接住了他揮舞的那隻手,沉聲說:「遷怒到那些盤子杯子上去,是沒什麼道理的!」
「你少管我!」他陰蟄的低吼著。
嘉珊凝視至剛,再也忍不住,她僕過去,半跪在他面前,緊握他的雙手,她懇切而真摯的說:
「你這麼深切的愛她,為什麼不告訴她?」
至剛像挨了重重一棒,整個身子都從椅子裡彈了出來。他臉色慘白,眼神狂亂,激動得無以復加,他搖著嘉珊,爆炸似的吼著叫著:「我怎麼會愛她?我恨她!恨死了她!我從沒有愛過她!只有恨,恨,恨,恨,恨……恨不得捏碎她,殺了她,毀了她……」「哦,不是的!」嘉珊熱烈的喊:「你恨的並不是她,而是你征服不了她!你對她充滿了嫉妒,充滿了懷疑,你花很多時間觀察她,刺探她……那實在因為你心底,太在乎她,太要她的緣故!我不知道你們的婚姻,怎麼會弄到今天的地步?我卻看你一直在做相反的事!明明深刻的愛著她,卻總是在傷害她……」「沒有,沒有,沒有……」至剛淒厲的嚷著:「我不愛她,我絕對不愛她!我怎會愛一個心裡根本沒有我的女人!不可能的!你說這種話,對我是個侮辱……」
她又去抓回了他在空中揮舞的雙手,熱切的盯著他。
「不!不!你愛她!你拚命壓抑,越壓抑就變得越強烈!你最大的痛苦是她不愛你!但是,你用暴力,你用凶狠,你用無數比刀還銳利的言辭,不斷不斷的去傷她,把她傷害得遍體鱗傷,於是,她排斥你、怕你、躲你……她越躲越遠,你就越來越生氣。一生氣,你就喪失理智,想盡辦法去折磨她,事實上,你在傷害她的同時,你更深的傷害了自己!當她遍體鱗傷的時候,你自己也遍體鱗傷……這是不對的!至剛,至剛!如果你愛雪珂,要讓她知道,要讓她能體會,你需要付出的,是包容,寵愛,憐借和體貼!只有用這種方式,你才能得到一個女人的心!」至剛聽得膽戰心驚,會嗎?是嗎?自己早已不知不覺的愛上了雪珂,所以才變得這般暴躁易怒?這般痛苦?這般無助?這般提不起又放不下?是啊,雪珂,她牽引著他內心深處,每一根神經,忽悲忽怒,嫉妒如狂!是啊,雪珂!她不知何時開始,已攻佔了他整個心靈的堡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