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兒的「報到」,帶給診所小小的震動。朱珠說:
「看樣子,快了快了!」
「什麼東西快了快了?」雅珮問。
「我們的李醫生,快被套牢了。」
「什麼快被套牢了?是已經套牢了□!」
兩個女孩就「格格格」的笑了起來。然後,雅珮問:
「你家的魚池還擱在那兒呀!」「沒有白擱著,這幾周,我哥哥和他的同事們都來釣魚,上星期釣起一條八斤重的大鯉魚,三個人合力才把它拖上岸,好好玩啊!……」朱珠和她的魚池,談論的聲音那麼近的蕩在耳邊,那事情已距離他十萬八千里遠。真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日,他才真會去那魚池釣魚。他想著,不自禁的看看窗外,又看看手錶,冰兒怎麼還沒來呢?那種期待的情緒,已經把他所有的思緒佔滿了,把他的意志控制了。
一連三天,都在天堂。
冰兒那麼乖巧,那麼寧靜。坐在候診室裡,一坐就是整個晚上,如果候診室裡不需要她工作,她就捧著本小說,在檯燈下細細閱讀著。有時,李慕唐會不相信,這就是那個會鬧會叫會服毒會拚命的女孩。這三天,她溫柔得就像中國的一句成語「靜若處子」。每晚,當李慕唐的工作結束後,他們就會手攜著手的上了樓,到了樓上房間裡,房門一合上,冰兒就會熱烈的投入他懷中,用雙手環抱著他的腰,把面頰緊偎在他的肩上,在他耳畔反覆的低喊:「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哦!」
「唔,」他哼著,被她的熱情擾得全身熱烘烘的。「我不是一直在你視線之內嗎?」「視線之內?」她驚呼著:「太陽也在我的視線之內呀,星星也在我的視線之內呀!你是醫生,一定可以知道人類的視線,最遠可以達到多遠……」她垂下睫毛,推開他的身子,受傷的說:「老天,你一定『不想我』!」「誰說我不想你?」他慌忙把她拉回懷中。「我每天一睜開眼睛就開始想你,到了五六點鐘就心神不寧,看窗子總要看上幾百次,每當有人推門進來,就以為是你。」他盯著她。「早知愛情這麼讓人神魂不定,真不該讓自己陷進來。」
「你後悔啦?」她問。「才怪!」於是,他會緊擁著她,給她一個熱烈的,纏綿的吻。這吻往往把兩人間的氣氛弄得緊張起來,她那柔軟的身子,散放著那麼強大的熱力,他會不可自持。可是,她總是及時擺脫了他,跑去燒開水,沖茶……把他按進沙發深處,為他按摩,讓他放鬆那緊張的肌肉。
有一次,她垂著眼瞼,半含羞澀半含愁的說:
「我並不是保守,只是不想讓我們的關係變成彼此的一種責任。你是那種死心眼的人,你說過,我對你的瞭解並不深。而且,這一切發展得太快了。我不想……造成你的心理負擔。」
冰兒啊,你對人性,怎能瞭解得如此透徹呢?
所以,他們在接下來的兩小時裡,都會非常平靜,非常甜蜜,非常溫柔的度過去。他們談小說,談人生,談彼此的過去,談理想,談抱負……時光匆匆,兩小時總是不夠用。為了堅持他必須有足夠的睡眠,她在一點鐘以前一定回她的「女生宿舍」。這兩小時,是李慕唐從沒享受過的生活。雖不喝酒,醉意總是徊蕩在空氣裡。她的眼波如酒,她的笑語如酒,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令人醉。有時,他會被自己那強烈的感情所驚懾住,他想,他就是醉死在她的懷裡,也是「死亦無悔」。這種「浪漫」的想法會讓他自己嚇一跳,原來「浪漫」也是「傳染病」啊!冰兒有很好的歌喉;甜蜜、磁性,微微帶點童音。李慕唐一直記得冰兒喝醉酒,唱的那支「就這樣陪著你走遍天之涯」,但是,和她交往後,她就絕口不唱那支歌。她依然喜歡哼哼唱唱,有時,他躺在安樂椅裡,她會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把頭依偎在他的膝頭,輕輕的哼著歌。他對流行歌曲一向不熟悉,聽不出她在哼些什麼,只覺得她的聲音裡,帶著醉死人的溫柔。「你在唱什麼呢?」有次,他問她。
「如今才知道。」她低語。
「什麼?」他聽不清楚。
「如今才知道。」她重複著說,於是,抬起頭來,她仰望著他,雙頰如醉,雙眸如水,她清晰的唱:
「如今才知道,天也可荒,地也可老,惟有知遇恩,綿綿相縈繞,
如今才知道,往事如煙,舊夢已了,與你長相守,白髮盼終老!」
唱完,她把雙手伸在他膝上,眼光靜靜的停駐在他臉上,安詳而溫柔的說:「請允許我,為你重新活過!」
啊!冰兒!他心中激盪著無數股狂流,匯合為一個大浪,那浪頭對他全身心湧了過來;浪中只有一個名字,啊!冰兒!
阿紫是第四天來找他的。
那天是星期六,診所中午十二點就下班了。小田和小魏都走了之後,他還沒關診所的門。因為,他不知道,冰兒會不會來,就在他等待的情緒中,冰兒沒來,阿紫卻來了。
「慕唐,」阿紫一進門就說:「我可不可以和你談一談?」
「哦,當然可以!」他說,很高興阿紫來了。這幾天,他一直勸冰兒和阿紫和好,不要慪氣,冰兒總是歎口長氣說:
「如果是慪氣,就好辦了。你知道我這個人生氣也生不長的,問題是,我們還是講話,還是一起上班,就是沒有以前那種歡樂了。」他想,兩個女孩子在基礎上還是有深厚的友誼,只是,在此時此刻,那種「僵局」尚未打開而已。現在,阿紫來了,只要冰兒一到,他一定想辦法把兩人拉去吃飯,喝一點酒,說不定兩人一高興,來個「剪刀、石頭、布」就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拋開了。「阿紫!」他好高興的說:「坐吧,我給你先拿杯咖啡,等冰兒來了,我們一起去好好的吃一頓,你不是最愛吃海鮮嗎?我請你們去敘香園。」「哦,」阿紫楞了楞,臉色有些不安。「冰兒馬上會來嗎?」她問。「應該會來吧!」她站在那兒發怔,搖搖頭,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