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寶鵑微笑起來。\"而你,準備放棄他了?」
「其實,\"潔舲沉思的說:「我們並沒有進展到討論婚嫁的地步,總共,只是這個夏天的事情。他也沒有向我求婚,我想,我們實在不必急急的來討論這問題。說不定他手裡握著一大把女孩子,等著他慢慢挑呢?」
「他是嗎?\"寶鵑追問。
「是什麼?\"潔舲不解的。
「手裡有一大把女孩子嗎?」
她的睫毛又垂下去了,手指撥弄著枕頭角上荷葉邊。她的面色凝重,眉峰深鎖,牙齒輕輕的咬住了嘴唇。
「好!\"寶鵑坐起身子來,雙手抱著膝,很快的說。\"我們現在姑且把展牧原拋開,只談你。潔舲,你已經二十四歲了,你長得很美,追你的人,從你念高中起就在排隊,秦非醫院裡那位實習醫生小鐘,到現在還在做他的春秋大夢。這些年來,你把所有的追求者都摒諸門外,我和秦非從沒表示過意見。因為,說真的,那些追求者你看不上,我們也還看不上呢……」
「我不是看不上……\"她輕聲囁嚅著。
「我懂。\"寶鵑打斷了她。\"你的自卑感在作祟!你總覺得你沒有資格談戀愛,沒資格耽誤人家好男孩!所以,你就在感情沒發展前就把別人的路堵死,讓人家死了這條心!你有自卑感,是我和秦非的失敗,我們居然治不好你!再就是那位心理重建的李子風!當什麼心理科醫生?乾脆改名叫李自瘋算了,也給你治療了七八年,還宣佈你完全好了,我看你……」
「寶鵑!\"潔舲忍不住打斷了她。\"我最怕你!」
「因為我總是一針見血,實話實說?\"寶鵑銳利的盯住她。
「好,你自卑。那麼,你幹嘛招惹展牧原?」
潔舲嚇了一跳。
「我沒有招惹展牧原!」
「你沒招惹他,怎麼和他一再約會?怎麼不在一開始就把人家的路堵死?怎麼不讓他早點死心……」
「這……\"潔舲囁嚅著。是啊!寶鵑言之有理。怎麼開始的呢!是了,都是小中中哪!什麼黑螞蟻、黃螞蟻、養樂多、卡裡卡裡,還外帶要噓噓!就是小中中促使他寫了那首打油詩,也就是那首打油詩讓她心有不忍!是小中中在暗中幫了他的忙!現在,寶鵑反而把罪名扣到她頭上來了!她急急的按住寶鵑,說:「這有原因的!都是小中中闖的禍!」
「你說什麼?小中中?\"寶鵑伸手到她額上去試熱度了。
「你有沒有發燒?」
「你聽我說!\"潔舲把寶鵑的手壓下去。她開始說那第一次的約會,說小中中如何吃冰淇淋,又吃聖代,又要看電影,如何一再表演,如何宣佈吃了螞蟻和小洋蔥,如何草草結束了那約會,如何收到展牧的小紙……說完,怕寶鵑不相信,她跳下床,去書桌抽屜裡,翻出了那張紙條,遞給寶鵑看。寶鵑在聽的時候,就已經睜大眼睛,一直想笑,等到看完紙條,她跳下床,捧著肚子,就笑彎了腰。
「哎喲!不是蓋的呢!\"她邊笑邊說。
「你瞧!\"潔舲說:「都是中中闖的禍吧!」
「你算了吧!\"寶鵑笑完了,把紙條扔在潔舲身上說。\"人家寫得出這張紙條,你就動了心!反正,你凡心已動!如果沒動心!你照樣可以不理他!別把責任推在小中中身上。如果中中真該負責,你和展牧原就只能算是緣份了!怎麼那天中中就如此精彩呢?你又怎麼會帶中中而不帶珊珊呢?說來說去,你難逃責任!你最好捫心自問一下,不要自欺欺人!再說,如果沒有展牧原,你生命裡就不會再有別人了嗎?你真預備抱獨身主義,當作家,在我家裡住一輩子?當然,你知道我不是要趕你走,如果我今天要趕你,當初就不會大費周章的留你了!我只是要你把眼睛睜大,看清楚自己,也看清楚別人!你並不是罪人,你更不是壞人,你有資格戀愛結婚生兒育女……當一個正常的、快樂的女人。」
「但是……\"潔舲咬咬牙。\"我不能欺騙他!」
「你能的!\"寶鵑輕聲而清晰的說:「我們每個人都撒過謊,欺騙有善意和惡意兩種,善意的欺騙只有好,沒有壞!我在醫院裡,每天要撒多少謊,你知道嗎?明明病人已患了絕症,我會說:\'沒有關係,醫生說很快就會好了!\'何必讓他知道了傷心呢?人生,就是這樣的!」
「如果……\"潔舲睜大眼睛說:「我把真相告訴他,你認為他的反應會怎樣?」
寶鵑緊閉著嘴,側著頭,嚴肅的沉思了好一會兒。然後抬頭定睛看著潔舲,眼裡沒有笑意,沒有溫暖,她冷靜而誠懇的說:「我不敢說他的反應會怎樣,我只知道,人性都很脆弱、很自私。我和秦非,已經治療了你這麼多年,愛護了你這麼多年,我真不願意別人再來傷害你!」
潔舲的臉發白了。
「當他覺得被傷害的時候,就是他在傷害你。\"寶鵑透徹的說。\"我們這樣分析吧,如果他知道了真相,反應有兩種,一種是他能接受和諒解,一種是他不能接受和諒解。後者必然造成傷害和屈辱,然後你們會分手。前者的可能性也很大,因為他很善良。但,也因為他善良,你的故事,對他是聞所未聞,甚至無法想像的。所以,他會受到打擊。當他受打擊的時候,潔舲,你能無動於衷嗎?你不會也跟著受打擊嗎?然後,你辛苦建立的自尊會一一瓦解,傷痛也隨著而來,在這種情緒下,你們還會幸福嗎?」
潔舲怔著。
「當然,\"寶鵑繼續說:「我們只是分析給你聽,這是件太嚴重的事,說與不說,決定權仍然在你手裡。我勸你……\"她頓了頓。\"還是不要太冒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