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攬進懷中,驚歎的說:
「你不知道你笑得有多美!」
她偎進他懷裡,頗有犯罪感似的,悄聲說:
「太師母剛剛去世,我就這樣笑,是不是很不好?」
「為什麼很不好?」他反問。「我打賭,如果她看得見,她會希望你笑。」「你確定嗎?」「我確定的。」她仰頭看著他,他們對視了好久好久。然後,她輕輕輕輕的吐出一句話來:「韓青!沒有那個他了。」
「什麼?」他問,屏息的。
「沒有別人了!」她嚷了出來。「再也不可能有別人了!只有你!只有你!世界上只有你才能對我這麼好,你是唯一的男孩!」他滿心激動,滿懷虔誠。
俯下頭來,他立刻吻住了她。她的反應強而熱烈,幾乎是用全身心在接受著。然後,她紅著面頰,又悄聲說:「太師母剛剛去世,我們就這樣忘形,是不是不太好?」
「為什麼不太好?」他繼續吻她,熱烈熱烈的吻她。「她老人家曾把你交給我,她要我好好照顧你,難道你忘了?如果有什麼事能安慰她老人家的在天之靈,那就是——讓我們倆好好相愛,好好相愛吧!」
她用手臂緊緊圈住了他的脖子,他繼續吻她,一面抬眼望天:謝謝你,奶奶。他虔誠的祝禱著。請安息吧,奶奶。
第十二章
一九七八年十月二十四日。
韓青一早醒來,就發現門縫裡躺著一個白色信封,他跳起身子,顧不得梳洗,就拾起那封信來。信封上娟秀的字跡,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寫的。已經每天見面了,為什麼她還會寫封信來,為什麼?難道——又有了變化?他心跳停止了三秒鐘,不信!不可能!他迅速的拆開信封,打開信箋。於是,他看到了一封好奇異的信:
——印象中的你——一張稚氣的臉孔彷彿永遠都只有十
八歲,頭頂上閃爍著光亮的髮絲。嘴唇厚嘟嘟的,就
像是三歲的小女孩,偷擦媽媽的口紅,想要把自己
扮得成熟一樣可笑,配合著一對大大亮亮的眼睛嗯,
戴上頂長長的假髮,一定是個可愛的洋娃娃。
——最喜歡坐在一角,欣賞你談話的姿態,充滿了自信
與自負。——最欣賞你難能可貴的赤子之心。
——最佩服你絕佳的記憶力,以及你對人生和生命的深
刻看法,絲絲縷縷,讓人驚歎!
——最不喜歡你吃醋或傷心的樣子,可是偏偏都是我的
錯,總是糊里糊塗的拿醋給你當點心吃。
——最讓我驚訝的,是你永遠知道我需要什麼。
——最讓我討厭的一句話是:看醫生去!
——最喜歡聽到你說「這實在不算什麼」的豪語!
——最高興看到你談起你的艷遇,又故意炫耀的加上一
句「亂煩的!」說得跟真的似的。
——最不喜歡看你穿窄褲管的長褲。
——第一次發覺你好傻好傻,是你告訴我,你已四餐沒
吃了,就為了我家的電話壞了。
——第一次發覺我好傻好傻,是跟你合照了一張照片,就
為了個兩面都刻了「壹圓」的正面銅板。
——心中最不忍的一次是在海邊,聽你談「麻雀」怎麼
飛的故事。——你最惹我生氣的一次,是整個暑假像瘋子似的去打
工,故意置我於不顧。
——最喜歡看你的一身搭配,是一件深咖啡色襯衫,外
加一條微泛白的藍色牛仔褲!
——最喜歡看你的眼神,那麼純真,那麼誠摯!
——最喜歡聽你說話,那樣滔滔不絕,充滿智慧。
——最,最,最……太多的最字,實在寫不下了。總之,
最喜歡你那些「最」字!
——給韓青——鴕鴕寫於認識週年
哦!多麼可愛的一封信箋!多麼可愛!他把信紙貼在胸口,好一會兒,只能虔誠的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然後,他的思想恢復了,他的神志清醒了,他的心臟雀躍了,他的每個細胞都在歡笑了。認識一週年!該死,十月二十四日!他一直以為她忘了這個日子!他曾為這日子準備了一件小禮物,但是,和她這封信比起來,那小禮物就太微不足道了。
他「沖」進浴室,閃電般梳洗。然後,從衣櫥裡翻出那件深咖啡色襯衫和微泛白的牛仔褲,穿好了,望著鏡子,梳梳那會「閃光」的髮絲,會「閃光」?哇,鴕鴕的眼睛有些問題,改天該帶她去看看眼科醫生,不不,她最討厭看醫生!不過,鏡子裡的髮絲實在沒什麼閃光,他搖搖頭,對著鏡子笑了。他再「沖」到房門邊,要下樓去借電話打給鴕鴕,雖然才九點十分,管他呢!即使是她母親接到電話,他也不管了,也不顧了。打開房門,他正要「沖」出去,卻慌忙站住腳,驚愕的睜大了眼睛鴕鴕正捧著一束花,笑吟吟的站在房門口呢!
「先生,」鴕鴕裝出台灣國語來,眼睛亮閃閃的,聲音清脆脆的說:「剛剛有位小姐,叫我送花來給你,她說要先把信封從門縫裡塞進去,然後站在這裡等你開門,她說我不可以先敲門,一定要站在這裡等。所以,先生,我已經等了……」她看手錶:「四十七分又二十八秒鐘了!」
噢!鴕鴕!他忘形的把她一把抱了起來,她高舉著花束,怕他把花朵弄壞了。他抱著她轉,抱著她跳,抱著她又叫又嚷:「瘋鴕鴕!傻鴕鴕!你怎麼可以在門口站這麼久!你不知道我會心痛嗎?瘋鴕鴕,傻鴕鴕!你怎麼可以寫那麼動人的信給我,你會讓我得意忘形呢!瘋鴕鴕,傻鴕鴕,你怎麼可以這樣可愛,這樣玲瓏剔透,這樣詩意又這樣迷人啊!」
鴕鴕笑著,被他轉得頭昏昏的,她卻笑得好開心好快樂。一面笑,一面說:「放我下來,傻瓜!讓我把花插起來!這種大日子,非要插一束花不可!你這間小屋,也實在太單調了,真需要一些鮮花來點綴點綴呢!」他把她放下來,兩人到處找花器,最後,只找到一個插筆的筆筒。裝了水,她插著花,一面插,一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