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穩住了自己的情緒,垂下了眼瞼。
「我……我……我重新給夫人奉茶!」「又錯了!」雁姬尖銳的說:「侍妾就是侍妾,別忘了前面這個『侍』字!跟咱們說話,你沒資格用『我』字,要用『奴才』,因為你是『奴才』,懂了嗎?」
新月還沒反應過來,在一邊的雲娃已經忍無可忍,衝口而出的說了一句:「格格好歹是端親王的小姐,又何必這樣糟蹋她呢?」
新月著急的伸手去拉雲娃的衣擺,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雁姬重重的一拍桌子,厲聲大喝:
「放肆!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如此囂張!給我跪下!」
雲娃嚇了一跳,新月又急推雲娃的肩,雲娃就不得不跪下了。「家禮是何等隆重,你當場撒潑,不可原諒,甘珠!給我掌她的嘴!」「是!」甘珠答應著,站在雲娃面前,抬起手來,卻打不下去。這甘珠現在已是雁姬最得寵的心腹,可她從沒有打過人,根本不知怎麼打。「夫人!夫人!」新月急呼:「求夫人開恩……」
「甘珠!你等什麼?難道你也不準備聽我的話了?」雁姬怒喊:「給我打!」「是!」甘珠一驚,立即左右開弓,打著雲娃的耳光。
「夠了!」努達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大吼了一聲,衝上前去,一把扣住了甘珠的手腕。「不許打!這算什麼家禮?什麼家規?我知道了,所謂的家禮,不過是一場鬧劇,鬧到這個地步,夠了!行不行家禮,都沒有關係,新月,不要奉茶了!我們走!」
新月驚惶的抬眼看了看努達海,眼裡盛滿了祈求。一轉身,她對努達海就跪了下去,哀聲的說:
「大人,這個典禮對我意義重大,請你讓我行完禮吧!」
努達海驚愕的看著新月,心中一痛。新月,她怎麼會這樣傻?竟對這樣一個「侍妾」的地位,也如此重視?他愕然著,愣住了。老夫人見情況不妙,就威嚴的接了口:
「好了!打到這兒就算完,繼續行禮吧!雲娃!你還不快起來,幫著新月敬茶!」雲娃含悲忍淚的趕快起身。老夫人再喊努達海:
「你也快回來坐好!」努達海鐵青著一張臉坐了回去。
新月也趕忙站起身來,整整衣衫,頭髮和臉上都在滴水,此時,已不知道是汗是淚,是茶是水?雲娃和硯兒,趕快重新斟茶,重新送上托盤,新月就捧著托盤,繼續的去奉茶。
「新月敬少爺茶!」新月停在驥遠面前。
驥遠不敢看新月,劈手就奪過了茶杯,奪得又快又急。握著杯子的手不聽命令的顫抖著,他一陣心煩意亂,又立刻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好像那杯子上有什麼活的東西,會咬他的手似的。「新月敬小姐茶!」新月的最後一杯茶,敬給了珞琳。珞琳此時,也分不出自己對新月是怨是恨,是憤怒還是憐憫,看到她一頭一臉的水珠,看到她滿眼的淚光,她覺得自己的喉嚨裡哽上了好大的一個硬塊。她接過了杯子,竟把一杯茶喝得光光的。
老夫人長長的鬆了口氣,輕聲的說:
「好了!」新月敬完了最後一杯茶,不知道自己還要做什麼,拚命的忍著淚,站在那兒不知所措。努達海重重的咳了一聲,喊:
「巴圖!」巴圖總管早已看呆了,此時驀然醒覺,急忙高聲念道:
「禮成!鳴炮!」爆竹聲辟哩啪啦的響了起來,新月在雲娃和硯兒的攙扶下,腳步踉蹌的走出這間富麗堂皇的大廳。廳外,圍觀的丫頭僕人都鴉雀無聲,一雙雙的眼睛盯著她,不知是同情,還是責難。在她身後,雁姬那清脆的聲音,壓過了鞭炮的喧囂,清清楚楚的傳了過來:「從此,大家記著,這是咱們家的新月姨太!誰要是不小心,再叫出新月格格,就是討打!咱們家只有新月姨太,可沒有新月格格!」
第十章
「雁姬!我們今天必須談談清楚!」
那場荒謬的「家禮」舉行完之後,努達海連望月小築都沒有進去,就直接去找雁姬。他的情緒十分激動,並不止是憤怒,有更多的沉痛和擔憂。
「你要來興師問罪嗎?」雁姬一副備戰的樣子。
「我是要來問你,這算是一時洩憤,還是根本就是宣戰?」
「你還敢質問我?開啟戰端的是你和新月,現在你們贏了,耀武揚威的登堂入室,你們還要我怎樣?」
「公平一點,是誰耀武揚威了?」
「那麼,你確實是來興師問罪的了?」她挑起了眉毛。
努達海悲哀的看著雁姬,深深的吸了口氣:
「能不能不要這樣充滿仇恨?」他的聲音裡帶著悲憤:「你不知道新月是帶著一顆最虔誠的心,最感恩的心,來走進這個家嗎?只要你給她機會,她會對你感激涕零!為什麼不大大方方的接受她的感激,而要弄得如此冷酷絕情呢?這樣,你就痛快了?高興了嗎?」「哼!是誰冷酷絕情!你還好意思和我這麼大聲!你覺得自己很有理嗎?你真的無愧於心嗎?你覺得你們的愛情很偉大嗎?」「沒有,我們知道這份愛對你們造成的傷害,這才決心回來彌補!」「你們的愛豈止造成了傷害而已,你們的愛根本就是一種毀滅!」雁姬尖銳的叫了起來:「新月自己搞得身敗名裂,還令宗室蒙羞!你呢?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更叫人恥笑你晚節不保,至於這個家,那是骨肉反目,夫妻成仇,毀得最徹底了,這都是你們偉大的愛造成的,你還敢來對我說什麼彌補?怎麼彌補?如何彌補?」「換言之,這樣的你,是全然不預備和睦相處了,是不是?」
「是又怎樣?」雁姬盯著他:「你預備把我休了,把她扶正嗎?」努達海看著這個全然陌生的雁姬,一顆心直往下掉,掉進了冰冷冰冷的深淵裡去了。
「你一定要這樣壁壘分明的話,不是逼我休你,而是逼我出走。」他沉痛的說:「逼我在外面另外成立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