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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若鴻又震動,又興奮,久久不能自已,抓住芊芊說:

  「芊芊!你聽到沒有?子默說我畫得好!他的話一向舉足輕重,他的鑒賞力是第一流的!有了他這些話,我多日來的沮喪,都減輕了不少!」「不要沮喪!」芊芊永遠在給他打氣。「畫展還有五六天呢!能再遇到幾個像子默這樣的知音,你就不枉開這次畫展了!」

  再過了兩天,畫展更形冷落了。不但沒有讚美的聲音,杭州的藝術報上,還有一段評論家的評論:

  「梅若鴻試圖把國畫與西畫,融合於一爐,可惜手法青澀生嫩,處處流露斧鑿的痕跡。加以用色強烈,取材大膽,委實與人譁眾取寵之感,綜觀梅氏所有作品,任性揮灑,主題不明,既收不到視覺上的驚喜,也無玩賞後的樂趣,令人失望之至!」杜世全灰心極了,把報紙摔在桌上,懊惱的說: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要開這個畫展好!沒一句褒獎的話,全是毀損,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若鴻到了這個地步,終於知道,這個畫展是徹底失敗了。子默的讚美也無濟於事了。他被這麼嚴重的挫敗打擊得心灰意冷,壯志全消了。再也不願意待在畫廊,他只想逃回水雲間裡,去躲起來。他對芊芊說:

  「畫壇不缺我這個人,沒有梅若鴻,畫壇還是生機蓬勃,佳作不斷!我這個人簡直是多餘的……可是,像我這樣一個人,我不畫畫,還能做什麼呢?」

  「不要灰心嘛!」芊芊追著他說:「再等等看,說不定會有奇跡發生!」「藝術要靠實力,要得人賞識,要能獲得大眾的共鳴,如果要靠『奇跡』,那也太悲哀了!我不等了!我回去了!我終於認清了自己!」他走了。回到水雲間裡,對窗外那「一湖煙雨一湖風」發著呆,沉思著自我的渺小與無能。

  畫展到了最後一天。忽然間,奇跡真的出現了。有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帶著十幾個職員進來看畫,中年男子每看一張就點頭,他一點頭,後面十幾個職員也跟著點頭。他一說「好」,十幾個職員就跟著說「好!」整個一圈畫展看完了,他一口氣買下了二十幅畫!對芊芊說:

  「我是日本三太株式會社的副會長,我姓賈!我喜歡梅若鴻的畫,他的畫有風格,有特色!我們在杭州興建了一個國際大旅社,需要很多的畫!所以,一口氣訂下他二十張畫!」

  不曾講價,不曾打折。因為已是畫展最後一天,他把畫當場帶走,爽氣的付了現款,總數竟有兩百塊錢!

  芊芊簡直不相信這個事實,太意外了。想了想,覺得事有可疑。哪裡會有這樣的事呢?一定是父親可憐若鴻的失敗,才導演了這樣一幕!這樣想著,她就先奔回家去問杜世全。杜世全滿面驚愕,愣愣的說:

  「有人來買了他二十幅畫?二十幅嗎?這人是瘋子還是傻瓜呢?你在說笑話吧?」芊芊把兩百塊錢放在杜世全面前,這下,杜世全眉飛色舞了起來,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

  「哈!梅若鴻這小子,隨便塗畫幾筆,居然可以賣兩百塊!怪不得他不肯坐辦公廳了!」

  芊芊察言觀色,知道杜世全確實不曾導演這件事,這一下,喜上眉梢,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她反身就奔出了家門,一直奔到了水雲間。「若鴻!若鴻!你成功了!成功了!」芊芊拉著若鴻的手,又笑又叫又跳又轉:「你的畫賣出去了!二十幅!二十幅呀!『破曉』『奔』『電影』、『不悔』……都賣掉了!賣了兩百塊錢呀……」若鴻被她轉得頭暈腦脹,伸出手去,他摸摸她的前額:沒發燒呀!怎麼會說胡話呢?

  「真的,真的啊!」芊芊大叫著:「我沒有開你的玩笑,也不是在安慰你,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呀!是日本三太株式會社買去的!那社長說你的畫有風格,有特色,他喜歡,他太喜歡了!」「不可能的!」若鴻屏息的說:「不可能有這種好事,會降臨於我這個倒楣蛋頭上來的……」

  「你看!你看,這兒是兩百塊錢……」芊芊搖著他、推著他:「你看呀!我已經回家問過爹爹了,因為我也有點不相信呀,生怕是爹安排的!但是,不是爹,是你的實力呀,終於有人慧眼識英雄了!」若鴻有了真實感了,瞪著那疊鈔票,再瞪著芊芊。他足足有好幾分鐘,無法動彈。然後,他猝然間大叫了一聲:

  「皇天不負苦心人!」叫完,他一下子就把芊芊抱了起來,在房間猛轉著圈子,一邊轉著,一邊大笑著說:

  「真有這樣一個瘋子,來買我二十幅畫?我是畫畫瘋子,他是買畫瘋子啊!他真是我的知音呀!管他是什麼三太四太,是什麼中國人日本人,我交了這個朋友!我交定了這個朋友!」他放下芊芊,喘著氣,眼裡閃閃發光:「我不要寂寞了,我不孤獨了!我是得天得厚的天之驕子呀!有了畫畫,有了知音,又有了芊芊,我的人生,實在太美妙了!」

  芊芊被他這樣的狂喜感染著,簡直說不出有多麼歡喜。她拚命點著頭,眼中充滿了苦盡甘來的淚水。

  第十五章

  這天晚上,杜家大宴賓客,席開四桌,為了慶祝若鴻畫展的成功。杜世全最親近的親友們來了,四海曾同事過或幫忙過的人來了,一奇三怪來了之外,還把谷玉農也帶來了……一時間,杜家熱熱鬧鬧,親友們恭喜之聲不絕於耳。福嫂、老朱、大順、永貴、春蘭、秋桂……等僕傭,穿梭於眾賓客之間,送茶送水,忙得不亦樂乎。若鴻和芊芊,都盛裝與會,若鴻穿著他最正式的長衫,看起來也風度翩翩。芊芊穿著件紫色碎花的上衣,紫色百褶裙,像一朵空谷中的幽蘭。兩人都喜上眉梢,容光煥發的周旋在賓客間。眾賓客幾乎都知道「文身」、「墜樓」等事,對他倆更加注目。兩人心中都洋溢著喜悅,唯一的遺憾,是子璇和子默仍然沒有參加。子璇是身體尚水康復,仍在休養中,但她托鍾舒奇帶來了她的祝賀。子默連祝福都沒有,想來,他的「積恨」仍然難消。酒過三巡,氣氛好得不得了。大家又鬧酒,又划拳,又乾杯,又簇擁著杜世全,要他「講幾句話」。杜世全已喝得臉紅紅的,笑容滿溢在眼底唇邊。他舉杯說:「我只懂得船,這個畫,我是不懂的!居然有那麼多人參觀,還有人出高價收藏,這實在是……哈哈!應該算是成功的畫展了吧!總之,若鴻還年輕嘛!來日方長,希望他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大家又鼓掌又叫好,這樣短短幾句話,已經表現出杜世全對若鴻的「承認」,大家就更圍繞著若鴻和芊芊,發瘋般的鬧起酒來。梅若鴻幾杯下肚,就已經輕飄飄的,整個人都被歡欣和喜悅所漲滿了,太高興了,他站起來,就向大家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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