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名字?」若鴻心動的說:「怎麼不等我們一下,結果怎麼樣?」「結果,舅舅做結論,取作『眾望』,我們這些乾爹取的都自歎弗如,就都無異議通過了!」鍾舒奇笑著說。
「眾望?」若鴻把孩子抱入懷中,緊緊的凝視著孩子,在全心靈的震動下,不禁看得癡了。「很好!很好!眾望所歸……眾望所歸……」芊芊擠在若鴻身邊,也去看孩子。孩子濃眉大
眼,長得非常漂亮,初生的嬰兒,看不出來像誰。但,芊芊心有所觸,百感交集。「子璇,」若鴻請求似的說:「可不可以讓我也做孩子的乾爹呢?」「太好了!」子璇笑得燦爛:「眾望又多一個乾爹了!他真是得天獨厚呀!」「那麼,」芊芊柔聲說:「我就是理所當然的乾娘了!他有好多乾爹,但是,只有我一個乾娘呢!」她從若鴻手中接過孩子,親暱的擁在懷中,眼眶竟濕潤了。把孩子交還給子璇,她情不自禁的握著子璇的手,感動的說:「子璇,我好欽佩你,我好敬重你!你實在是我見過的女性中,最勇敢,最不平凡的一個!」「呵!」子璇大笑起來,拍著芊芊的手:「彼此彼此!這句話正是我想對你說的呢!看樣子,咱們兩個,惺惺相惜!這巾幗雙傑,非我們莫屬了哦?我們兩個,已把驚世駭俗的事,全做盡了!他們那一奇三怪,真是平淡無奇,都該拜下風,是不是呀?」這樣一說,一奇三怪全鼓噪起來,怪叫起來。滿屋子笑聲,滿屋子歡愉。子默就趁此機會,一步走上前去,對若鴻伸出了手,誠摯而歉疚的說:
「若鴻!在這新生命降臨的喜悅中,在這充滿了愛,充滿了歡樂的一刻,我們講和了吧!看在眾望的份上,讓我們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隨風散去了吧!」
若鴻側著頭想了想,唇邊已有笑意,但,他退後了一步,沒有去握子默的手。他說:
「我不能這麼容易就算了,我偏不和你握手,我偏要你難過,偏要你良心不安,等我哪天高興了,才要原諒你!」
三月,又是桃紅柳綠的季節。
若鴻一早就興沖沖的帶著畫架,騎上腳踏車,出門寫生去了。他最近畫得非常得心應手,常有佳作,興致就非常高昂。出門時,他對芊芊說:「我覺得今天靈感泉湧,有強烈的創作欲,我要去畫橋,畫各種大小曲折的橋!」他注視著芊芊,熱情的說:「你知道嗎?『橋』真是世界上最美的東西,它躺在水面上,溝通著兩個不同的陸地,把橋這一端的人,送到橋的那一端去!太美了!你和我也是這樣,被那座望山橋給送到一起的!」
說完,他騎上車就走,芊芊笑著,追在後面喊:「你得告訴我,中午在哪一座橋,我才能給你送飯去啊!」
「我也不知道□,興之所至,走到哪裡,就畫到哪裡!不過,我肯定會去畫望山橋!」
若鴻走了。芊芊開始忙家務,洗好了早餐的碗筷,鋪床疊被,把髒衣服收進竹籃裡……再去整理若鴻散落在各處的畫紙畫稿,她心情愉快,嘴裡哼著歌:山呀山呀山重重,雲呀雲呀雲翩翩,水呀水呀水盈盈,柳呀柳呀柳如煙……
忽然有人敲著門,有個外地口音的女人,在問:
「請問有人在家嗎?」芊芊怔了怔,又聽到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在問:
「請問這兒是水雲間嗎?」
芊芊納悶極了,走到門邊,打開了那兩扇虛掩的門。於是,她看到門外有個中年婦人,大約三十餘歲,手裡牽著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子。那婦人衣衫襤褸,穿著件藍布印花衣褲,梳著髮髻,瘦骨磷峋,滿面病容,背上背著個藍布包袱,一臉的風塵僕僕。那孩子長得眉清目秀,大雙眼皮的眼睛似曾相識,也是骨瘦如柴,也是衣衫破舊。背上,也背著個包袱。就這樣一眼看去,芊芊已經斷定兩人都走了很遠的路,都在半飢餓狀態之中。「你們找誰?」芊芊驚愕的問,水雲間不在市區,很少有問路的人會問到這兒來。「這裡就是水雲間!」
「娘!」小女孩雀躍的回頭看婦人,一臉的悲喜交集,大喊著:「找到了呀!我們總算找到了呀!」
「是!是!找到了!」那婦人比小女孩收斂多了,她整整衣衫,有些拘泥,又有些怯場的看著芊芊:「對不起!我們是來找梅若鴻先生的,請問他是不是還住在這裡?」
芊芊不知怎的,覺得背脊上發冷了:
「是!若鴻就住在這兒,他現在出去了,你們是誰?」
小女孩歡呼了一聲,抓著婦人的手,搖著,叫著:
「娘!找著爹了!找著爹了!」
芊芊的心臟,猛的一跳,差點兒從口腔裡跳出來。定睛看去,那婦人正在抹眼淚,那淚水似乎越抹越多,抹花了整張臉孔。芊芊顫抖的問:「什麼爹啊娘啊?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是從四川滬縣來的!」那婦人又激動、又興奮、又虛弱的說:「足足走了三個多月才走到這兒,在西湖繞了好幾圈,遇到個學生,才說這兒有個水雲間!」她說得語無倫次。「我的名字叫翠屏,這孩子叫畫兒,我們從若鴻的老家來的……我帶著畫兒來找她爹,只要讓他們父女相見,我就對得起若鴻的爹娘了!」芊芊如同遭到雷擊,頓時感到天昏地暗。她把房門一讓,對那母女兩個,匆匆的說了一句:「你們進去等著,我去找若鴻回來!」芊芊拔腳就衝出了房門,衝出了籬笆院。她開始沿著西湖跑,一座橋又一座橋的去找。幸好若鴻提到望山橋,她終於在橋邊找到了他。不由分說的,她搶下了他的畫筆畫紙,氣急敗壞的說:「你跟我回去!你馬上回去!」
若鴻看到芊芊臉色慘白,眼神慌亂,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嚇了一大跳,直覺的以為,水雲間失火了。新畫的畫又燒掉了!他顧不得畫了一半的橋,他帶著芊芊,兩個人騎上腳踏車,飛也似的回來了。遠遠看到水雲間依然屹立,他就鬆了一口大氣說:「又沒失火,你緊張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