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可以!可以!」若鴻一迭連聲的說,心臟就絞痛了起來。「你們一路都沒有東西吃嗎?」
「在家鄉就沒有東西吃了!兩年前,一場大水,把什麼都淹掉了……」畫兒正說著,翠屏已悠悠醒轉。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看到若鴻焦急的眼光,她就急忙起床,整整衣襟,四面張望了一下,不見芊芊。就羞怯的,抱歉的說:
「我又給你添麻煩了!真對不起!」
若鴻伸手去攔她。「你起床幹什麼?剛剛才暈倒,還不躺下休息!」
「不要緊!不要緊!老毛病,現在已經緩過氣來了!好多事要跟你交代呢!不說不行呀……」她摸索著下了床,穿上鞋,走到桌邊去。「娘!我去煮飯!」畫兒興奮的說:「我再蒸一大碗雞蛋給爹和娘吃!」說著,就跑到灶邊去,非常利落的找米下鍋,洗米煮飯。若鴻看得傻住了。
翠屏把自己的包袱打開,恭恭敬敬的從裡面捧出了兩面小小的牌位,雙手捧給若鴻:
「若鴻,我終於把爹娘的牌位,交到你手裡了,這樣,我離開的時候,也就沒有牽掛了!」
若鴻如遭雷擊,雙手捧過牌位,渾身都發起抖來。
「牌位?」他喃喃的說:「爹娘的牌位?他們……他們都不在了?怎麼會?他們還年輕,身體都硬朗,怎麼會?怎麼會?」
「就是兩年前,家鄉那場大水災,田地都淹沒了,沒吃沒喝的,跟著就鬧瘟疫,餓死的餓死,病死的病死,爹就在那次天災裡,染上痢疾撒手歸西了,大哥和小妹,也跟著去了……」若鴻瞪大眼睛,也無法承受,劇痛鑽心,眼淚直掉。
「家裡的日子,真是不好過,」翠屏繼續說:「二哥三哥見沒法營生,就離開家鄉走了。娘受不了這一連串打擊,沒多久也臥病不起了。最後,只剩下我和畫兒了!」
若鴻驚聞家中種種變故,真是心碎神傷,無法自已。將牌位捧到畫桌上並列著,就崩潰的跪了下來,對著牌位磕頭痛哭:「爹——娘!孩子兒不孝,你們活著的時候,我未能在身邊盡孝道,死的時候,未能趕回家鄉送終!家裡發生那麼多事,我卻始終不知不曉,不聞不問!我真是太對不起你們了!你們白白給我受了教育,我卻變成這樣不孝不悌不仁不義之人了!爹娘!你們白養了我,你們白疼了我!」
翠屏見若鴻如此傷心,也陪在旁邊掉眼淚。掉了一陣淚之後,她才振作了一下,又對若鴻說:
「娘走了之後,我的身子就越來越差了,去年年底,大夫跟我說……」她壓低了聲間,不讓正在燒飯的畫兒聽到。「我挨不過今年了。所以,我再也沒法子了,我必須把畫兒和爹娘的牌位交給你!……所以,我們才這樣山啊水啊的來找你了……」「什麼?」若鴻大驚,抬頭看著翠屏。「不會!不會!」他大聲說:「你已經到了杭州了,我給你找最好的大夫,吃最好的藥!不管你生了什麼病,我會治好你,我一定會治好你……」他喉中嘶啞,各種犯罪感,像一把利刀,把他劈成了好多好多碎片。「翠屏,你找到我了,你不要再東想西想,讓我來吧!」「可是,你已經有了新媳婦了!」翠屏溫婉而認命的說:「她長得好標緻,跟你站在一起,真是再搭配也不過了!我……我又醜又老,又生病,我這就收拾收拾回鄉下去,不打擾你們了!畫兒,就交給你了!」說著說著,她就開始整理包袱,把畫兒的衣服拿出來,把自己的再包回去。
「你要做什麼?」若鴻問。
「我馬上就走,再耽擱,天就黑了!」
畫兒已淘好米煮上了,一轉身,聽到翠屏的話,嚇得魂飛魄散。奔過來,她就一把抱住了翠屏,哭著大喊:
「娘!你去哪裡?你去,我也跟你一起去!」
「畫兒!」翠屏扯著她的手。「娘把你交給你爹了,以後跟著爹好好過日子,要孝順爹,要聽那個什麼什麼阿姨的話……」「不要!不要!」畫兒狂叫著,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著若鴻:「爹!求求你不要叫娘走!求求你!爹!你知道我們這一路怎麼走過來的?多少次我和娘都以為永遠走不到了!我們的腳磨破了,腳跟起水泡了,好幾天餓得沒東西吃,上個月遇到大風雪,把我和娘刮到山崖底下去,晚上又冷又餓,娘只能抱著我,兩個人一起發抖到天亮……每次走不下去了,快要死掉了,娘就和我說:沒關係,快找到爹了!找到爹就好了!……爹,我們終於找到你了!可是,你怎麼不要我們呢?」
「畫兒!」若鴻掉著淚痛喊:「爹沒有不要你們!爹要的!要的!一定要的!」他撲上前去,一把就扯下了翠屏手中的包袱:「你哪裡都不許去!你給我躺下,好好靜養,好好休息,什麼話都別說了!」「可是,若鴻,你那個新媳婦會生氣的……」
「那……那是我的事!」他注視著翠屏:「你聽我還是不聽我?」「聽!聽!聽!」翠屏慌忙說,一直退一床邊去坐下,眼光怔怔的,溫馴的凝視著若鴻。那種「丈夫是天」的傳統信念,使她什麼話都不敢再說了。
畫兒定了心,就忙忙碌碌的去擺碗筷。那米飯的香味,瀰漫在室內。若鴻看著碗筷,想到芊芊了。芊芊這名字,又是一把尖利的刀,刺進內心深處去。芊芊,芊芊,我用什麼面目來見你呢?用什麼立場來對你說話呢?
第十九章
芊芊已經無家可回,也無處可去,她只能去一個地方:煙雨樓。因而,這天下午,整個醉馬畫會,都知道梅若鴻的事了。大家都那麼驚奇,因為和若鴻認識五年來,從來沒人聽說過他在老家有妻子。見芊芊哭得像淚人一般,不禁人人痛罵若鴻。談起芊芊和若鴻「結婚」的經過,更是群情激憤。子璇擁住了芊芊,不住拍著她的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