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已畢,夢寒就急忙走到卓家人的面前,把自己準備的一個小包包打開,拿出裡面一件件的禮物,分送給卓家的人。一面說:「我自己做的一點兒東西,不成敬意,這個煙荷包是給老爹的,這頭巾是給老媽的,這錢袋是給秋貴的,這個袋子是給秋陽的,裝硯台毛筆用!」
卓家人面面相覷,感動得不知要怎樣才好。
曾家人也是面面相覷,驚愕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有靖萱,受到夢寒的傳染,一個激動之下,也奔上前來,拔下插在襟上的一支鋼筆,遞給秋陽說:
「我這兒有支自來水筆,是上次雨杭從上海帶來給我的,可我不上學堂,用處不大,你不在乎是用過的,就拿去記筆記用吧!算是我的一點點心意!」
秋陽看著靖萱那澄淨的大眼睛,感動到了極點,雙手接過鋼筆,態度幾乎是虔誠的。卓老爹更是不住的鞠躬,囁囁嚅嚅的說:「你們不嫌棄咱們,還送咱們東西,這真是……」
「說什麼嫌棄的話,既是親家就是一家人,我們表示一點兒心意也是應該的!」夢寒連忙安慰著卓老爹。
此時,奶奶把枴杖在地上重重一跺,聲色俱厲的說了一句:「好了,儀式已經結束,大家統統離開祠堂吧!要應酬,到別的地方去!」沒完,她拄著枴杖,掉頭就走了。
夢寒一驚,抬起頭來,正好接觸到靖南的眼光,他那麼惡狠狠的瞪著她,使她心中陡然掠過一陣涼意,她忽然覺得,自己連秋桐都不如,秋桐還有過被愛的時光,自己卻什麼都沒有。卓家的人一離去,奶奶就把夢寒和靖萱全叫進了她的房裡。「你們兩個都給我跪下!」奶奶厲聲說。
夢寒和靖萱什麼話都不敢說,就雙雙跪了下去。
「夢寒!你知不知錯?」
「我……」夢寒囁嚅了一下,很無奈的說:「是不是不該給卓家人禮物?」「可見你心裡也知道這件事做得多麼唐突!」奶奶很生氣的說:「第一,咱們曾家從沒有這樣的規矩,就算要訂出這個新規矩,做主的也該是我這個老奶奶,還輪不到你!第二,不管是對內也好,對外也好,誰夠資格代表全家來發言,那都得按輩份來安排,可是今天在祠堂裡,你卻逾越輩份,冒昧開口!在這方面,你一向孟浪,上回初犯,我念你是新婦,不知者不罪,如今你進門都快一個月了,家裡的規矩,你不能說還不知道,那麼就是明知故犯,我必須以家規來懲罰你!以免你目無尊長,一犯再犯!」
夢寒低垂著頭,默然不語。
「靖萱!」奶奶瞪向靖萱:「你更不像樣!自己身上帶著的東西也敢隨便送人!你嫂嫂是新媳婦,難道你也是新女兒嗎?家裡的規矩,夢寒糊塗,你也跟著糊塗嗎?現在,罰你們姑嫂兩個,進祠堂去跪上半日!」
夢寒見牽連了靖萱,一急,就脫口而出的說:
「請奶奶不要罰靖萱,她年紀小,看我這麼做,跟著模仿而已……」「現在加罰半日,變成一日!」奶奶頭也不抬的說。回頭做了個手勢,身邊的張嫂已忙不迭的遞上了水煙袋。
夢寒呆了呆,連忙問:
「您的意思,是說我加罰半日,靖萱就不用罰了,是不是?」
「不要不要!」靖萱忍不住叫了出來:「別給嫂嫂加罰,我自己跪我自己的份兒,奶奶,我知錯了,我去跪祠堂!」
「現在加罰一夜,變成一日一夜,兩個一起罰!」奶奶抽著水煙袋,冷冷的問:「誰還要說話嗎?」
夢寒確實想說話,但是,靖萱拚命用手拉扯著夢寒的衣擺,示意她不要再說,於是,她知道,越說越壞,只有噤口不語。就這樣,夢寒和靖萱,被關進了祠堂,足足跪了一天一夜。新婚還不到一個月,夢寒就嘗到了「跪祠堂」的滋味。自從嫁到曾家來,從「拜牌坊」開始,她已經知道自己的婚姻是個悲劇。但,這一天一夜中,才讓她真正體會到悲劇之外的悲劇。夫妻不和也就罷了,這家庭裡的重重枷鎖,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所能承受的!想起以後的漫長歲月,夢寒是真的不寒而慄了。夢寒被關進了祠堂裡,慈媽嚇得魂飛魄散,她飛奔到靖南那兒去求救,正好牧白和雨杭都在那兒,也正為姑嫂二人的罰跪在商討著。慈媽對著靖南,倒身就拜,哀求的說:
「姑爺!你趕快去救救少奶奶吧!她好歹是你的新媳婦呀!在娘家,她可從沒有受過絲毫委屈!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作興罰跪呢?如果一定要罰,讓我這個老奶媽來代她跪吧!小姐畢竟是金枝玉葉啊!」
「哈!」靖南幸災樂禍的說:「在你們家是金枝玉葉,在我們家可不是!她這樣不懂規矩,沒輕沒重,早就該罰了!讓她好好受點教訓,她才會收斂收斂她那股氣焰!奶奶罰得好,代我出了一口氣!我幹嘛再去求情?我巴不得她多跪兩天呢!」
慈媽不敢相信的看著靖南,激動的說:
「她是你的新媳婦啊,你怎麼不肯多疼惜她一點兒呢?說什麼氣焰?她那兒有呀,曾家規矩多,可也得慢慢的教給她呀,才嫁過來不到一個月,就去罰跪,讓她多難堪呢!」
「她如果知道難堪,以後就少說話,少出風頭,少亂出主意!否則,就只好拿祠堂當臥房了!」靖南輕鬆的摔了摔袖子,「嘩啦」一聲,打開一把折扇來扇著風。
「靖南,你就去一趟奶奶房,跟奶奶說點好聽的,看看能不能幫夢寒和靖萱一點忙!」牧白說:「奶奶最疼你,只有你去說,或者會有一點用!」
「我幹嘛去說?」靖南眼睛一瞪:「打從進門到今天,夢寒就沒跟我說過一句半句好聽的,這種老婆,要我挑她的錯,幾籮筐都裝不完,我幹嘛還要幫她去說?好聽的呀,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