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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那些交談細碎模糊,卻一字字清晰地鑽進她耳中。

  他……可憐?!為什麼這麼說?對於世間人的思考方式,她不太明白。

  喜帕下,精緻描繪的眉疑惑地攏著,卻未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移向男子,支撐似地攬住他的腰,以防他繼續傾倒過來,全然不知這一幕落入眾人眼中有多麼親密,而坐在大位上的常老爺和常夫人瞧了更是欣慰萬分。

  「吉時已到,新人拜堂——」

  接下來紊亂一片,她和身邊的男子被眾人擺佈著,一拜二拜三拜,一會兒後轉,一會兒向前,東南西北又跪又叩頭,一時間真覺得可憐,原來那句話是這個意思,她與他算是同病相憐吧?!

  紛亂嘈雜,轟得耳膜發熱,好半晌,等腦子寧定下來,她發覺自己坐在床邊,喧鬧聲已被層層廊道和院落隔開,底下的墊子好軟好暖,特別經過薰染,透著某種花草的香馥。

  她深深呼吸,挺喜歡這種味道,眼眉垂下,由喜帕的下緣瞧見床墊上精美的刺繡,色彩斑斕,巧奪天工,她的指尖在圖樣上讚歎地游移,輕輕撫摸,然後,她看到自己染著蔻丹的手指,圓潤的指甲如十朵鮮紅小花。

  「唔……」她把指尖湊到鼻下,好奇心挑起,先是嗅了嗅,是自然的花香,無聲地勾勒唇角,舌尖跟著探出,試探性地舔舐。

  怎麼沒有味道?

  她擰眉,再度伸舌嘗試,此刻,頭上的帕子忽地教人掀開,她錯愕地僵住身軀,根本沒聽見誰靠近的聲響,以為週遭僅自己一個,舌尖就這麼點在十指上忘了縮回,美眸瞠得圓亮,怔怔地對住一雙深淵無端的男性眼瞳。

  是這對眼,這樣的眼神,她方寸如中巨槌,狠狠地動盪。

  瞬間,記憶如潮,她見過他,不是指三個月前、自己落難的那一回,而是更早更早以前,亦是在深山中的木屋,她見過這一對扣人心弦的黑瞳。

  「我嚇著你了?」那語氣溫和,視線停留在她吐出的一點香舌上,眸光略沉,待要說些什麼,他忽然側過身軀咳了起來,一手捂著胸口,一手輕握成拳抵在唇上。

  聽到咳聲,見到他的動作,一項認知在她腦海中爆闊。

  她急匆匆地跳起,反射性地側攬他的腰際,不假思索便道:「你別又厥了!」

  咳嗽漸歇,他轉過頭面對她,蒼白面容上兩道眉顯得特別黑濃,正微微挑起。「『又』?!你曾見過我發病時的模樣嗎?」

  「我、我——」她瞪住他,心跳競無緣無故加速,這才驚覺兩人貼得緊密,雙手趕忙鬆開藏在身後,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

  「我知道了……」他低低笑著,眉心染上淡淡憂慮,「你肯定聽到外頭的傳言,整個京城無人不知常家有個病弱體虛的兒子。」邊說著,他替她除下那頂鳳冠,隨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謝謝……」脖子舒服許多,她輕揉後頸,大眼瞄著他。

  「我們是夫妻,毋需見外。」

  她心裡來了一頭小鹿,在那兒橫衝亂撞,深深呼吸,她努力定下心思,勇敢地抬高下顎。「你、你真是京城常府的少爺?」

  「如假包換。」讓她的口氣逗笑,他跟著輕鬆起來,溫言反問:「你真是尚書大人的親戚、東北溫家堡的玉蘭小姐?」

  「如假包、包換。」真能換,該有多好!唉……

  東北真有溫家堡,溫家堡裡真有位玉蘭小姐,可是她卻是假的,連今日前來祝賀的尚書大人亦是中了姑婆的迷魂術。

  那股沮喪再次翻湧,她允諾姑婆要前來報恩,可心裡萬般不願,她乖乖來到這兒,乖乖扮起這虛構的角色,乖乖受人折騰,為的是要取回自己的元虛銀珠。這種感覺好糟,生命不屬於自己,而是掐在旁人手裡,如何也無法安心。

  她的生魂養在那顆靈珠中,成為修行煉法的丹元,而姑婆卻趁她昏迷將之提取,給了這個男子。

  她猜測姑婆應是悄悄將靈珠贈予,又以神通消除他的記憶,若自己的元虛真在他體內,靠她的力量想取回應不成問題。

  但她千算萬算,卻沒料及十年前教她擄走的少年竟是掌握她元虛之人。

  如今他就在眼前,一樣弱質無力的皮相,面容蒼白無血色,兩潭深幽幽的眼透著神秘光彩,但少年已長成男子,她竟是嫁他為妻,思及此,心又狂跳,一股熱潮泛上雙頰,簡直、簡直莫名其妙!她暗暗詛咒。

  「即使是假的,我也不換了。」男子中低嗓音透著迷醉。

  「啊?!」

  他悄悄撫上她的臉,粉嫩膚觸讓他滿意一笑,低低繼語,「我們已結為夫婦,即便你不是溫家堡的玉蘭小姐,你仍是我的妻。」

  「你、你——我、我我——」天啊!口好乾、舌好燥,她想喝水啦。「我、我我要喝、喝點兒東西。」這結巴的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嗎?

  他溫和頷首,唇親了親她的秀額,「是該喝點兒東西,我們的和巹酒。來。」他牽著呆若木雞的她來到桌邊,那黑沉木的圓桌上擺滿精緻小點、琥珀金樽,和因應習俗的吉祥果物,琳琅滿目,富貴喜氣。

  斟滿兩隻金樽,塞一隻在她小手中,見她呆愣愣的模樣,他暗暗一笑,主動把手勾了過去,手腕與她的交纏。

  「我們一定要這樣喝嗎?手扭得跟麻花一樣。」他的臉離得更近,氣息熱熱暖暖拂上自己的臉頰,好……好彆扭!

  「這是習俗,新郎新娘洞房前要先喝下合巹酒,又稱交杯酒。」他邊道,邊將唇湊近杯緣,目光深幽地盯住一張俏臉,「你怎會不知?」

  「我知道,我、我當然清楚,就是、就是兩人一起喝酒嘛!」她學著他湊近唇,鼻尖幾要相抵,心跳得好急,世間人的習俗恁地麻煩,攪得她一頭霧水。

  喝交杯酒時不能閉眼嗎?他、他做什麼拿著黑幽幽的眼瞧人,像要把她的元虛吸進去,喔!不、不,她的元虛早就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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