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天賜也不點破,繼而又道:「阿七還說,那窩子虎兒不見蹤跡,不知去了哪裡?」她最最牽掛的。
稍稍一頓,她啟口輕語,「不見就不見了,我也不必煩心。」
情緒轉變僅在瞬息,森然的內心冒出點點歡意,她終究沒走呵……微乎其微,他嘴角淡揚,小小計謀在腦海成型。
「賜兒,過來坐呀,站著說話多累,虎娃今天見到尚書大人了,說了些——啊——」常夫人的話因常天賜突來的暈厥而中斷。
「天賜?!」虎娃驚跳起來,欲撲去抱他,仍晚了一步,他毫無預警地栽倒,後腦勺結實地撞在地面,「咚」地好大一聲,不省人事。
「少爺?!」阿七終於清醒過來,伸長臂膀想要接住,亦是於事無補。
「快去請劉大夫!」常夫人拿出當家主母的氣勢,向一名家丁交代,那家丁急匆匆跑掉,她轉而吩咐伺候的丫鬟準備其他事物,整個大廳鬧烘烘。
「天賜、天賜——」虎娃攬住他的頭,一時間六神無主,忽地面容刷白,見到常天賜鬆開的掌心,上頭刻劃好幾條傷痕,尚兀自流出血來。
她伸手捧住他的大掌,感覺他體溫正迅速降低,不禁抖聲地問:「這是怎麼回事?他、他怎會受傷……流了好多的血……」
阿七道:「是阿七的錯。我、我以為少夫人不見了,這才跑去總鋪通知少爺……哪裡知道少爺一聽,就、就急得把手中的茶杯掐破了,碎片全插進肉裡,他又急著趕回,還沒仔細處理,這才流了許多血。少夫人,您沒瞧見少爺當時聽到您失蹤,臉色一下子變得青白,跟鬼一樣,沒想到真又發病了。」
一聽,虎娃再難抑制,心中滿泛憐情,歎了一聲,緊緊抱住懷中男子。
☆ ☆ ☆
劉大夫匆忙趕至時,常天賜已被安頓在房中,掌心上的傷包裹著白巾,虎娃將裡頭的碎片仔細挑出,邊挑著,淚卻流個不停,默默淌著,也顧不了旁人安慰。
僅聽聞她不見了、失去蹤跡,便把自己傷成這樣。她心疼擔憂下,卻又生起一絲甜意。
劉大夫把病人從頭到腳徹底診斷了一遍,除手心外傷,再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只道是心痛的舊疾復發,加上失血,才會厥死過去。最後只能開了一帖強心養氣的藥方,讓底下的人抓藥煎煮,又吩咐了幾句也就離開了。
眾人終於退出,常天賜依舊未醒,不過氣息已趨穩定,體溫亦有回升,房中只留虎娃,坐在床沿瞧著,她握住男子未受傷的手輕輕在頰邊磨蹭,像那群虎兒依戀不捨地徘徊在她腳邊一般。
他突然如此,個中緣由,只有她知道。定是因自己昨晚從他身上取走銀珠。他失去銀珠守護,原本轉好的病情又要惡化,一定是這樣的。
抿著唇,頭一甩,手成劍指在自己眉心施法,一顆銀光燦爛的珠球冉冉而出,在指上生動,接著,她探向前去,將元虛再度灌注到男子體內。以往是姑婆強將它贈予,她心中萬分不甘,而今是心甘情願,只求他好轉。
「唉……」長長一歎,她傾靠過去,身子輕輕伏在他胸上,心亂如麻。「該走該留?該要如何……」
感覺他胸膛的規律起伏,她數著一聲聲的心跳,不知過去多久,忽地微微鼓動,聽見他帶啞的嗓音輕震耳膜,如此溫柔。
「怎麼又哭了?虎娃兒,你把我的衣衫都哭濕啦。你呵……」
虎娃心中驚喜,連忙抬起頭望去,那男人已然醒來,雙目炯炯,唇上雖無血色,卻浮動一抹虛弱的笑。
「天賜……」她七手八腳由他胸上爬起,瞥見他前襟浸濕,是自己闖的禍,咬了咬唇,一手擦掉頰邊的淚,一手則徒勞無功地拭著那片淚漬。
「我暈倒了?」他困頓地眨眼,輕咳了兩聲,「好久沒發病了……」
「覺得如何?心口會疼嗎?」她緊緊一問,眉目憂色。
常天賜淡笑搖頭,瞥見她香腮上的淚痕,不禁歎息,「你呵……」
見他不把話說盡,俊顏透著淡淡無奈,虎娃想也未想便道:「我這模樣,你見了不歡喜,心裡是不是又說我、說我像個小娃娃?」
常天賜望著她一會兒,緩道:「從昨兒個就一直見你淌淚,問不出理由,哄不了你,直要我別管……這還不像小娃娃嗎?」
聽他直言不諱,真把她當成耍脾性的孩童,新一波的珠淚不爭氣地湧出,一時間內心又氣又苦,她頓足,倔強地輕嚷:「對。我就是小娃娃!任性粗野,哪裡比得上你心裡頭的姑娘?!」她不想吵的,可是委屈和猜疑積在心房,受不了丁點撩撥。
他雙眉陡地挑起,饒是神通廣大,術法靈修,竟不知除她以外,還有哪位姑娘亦在自己心田上?!不禁訥訥地問:「我娶了你,心裡還有誰?」
聞言,虎娃更是氣苦,想這場姻緣最初的緣由,她千里而來以虛構的身份嫁他為妻,而他則別無選擇,只能遷就眼前一個。
什麼情啊愛的,本不該在他們兩個之間萌生,她以為能瀟灑離去,臨了才知那無形之物已在心中悄然萌芽,立定生根。
「你其實是喜歡爹爹之前為你訂下的婚約。那個瑤光娘子家世好,爺爺、爹爹都是當官的,她長得很美啊,性子溫柔,談吐秀氣,她現在嫁給別人了,你、你心裡不暢快,是也不是?!你昨兒個對那小娘子的相公橫眉豎眼的,擺著臭臉色、臭架子,是因為氣惱嫉妒,是也不是?!」她衝口而出,小臉紅通通,目中含淚,好不可憐。
「我、我哪裡是——」近千年的歲月,第一次,真是生平首回,常天賜張著口說不出話來。哪裡料及他的小妻子有這般的聯想?!原來昨日遊玩郊外,巧遇陶府一對夫妻,竟是後來引爆事端的罪魁禍首,讓她悶在棉被中哭了一夜,還忍心取走元虛想要離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