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彩霞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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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他笑了,緊擁著她,他們漫步在海灘上,月光下,兩人足跡清晰的排列著,沿著海岸線綿延著,似乎一直綿延到世界的盡頭。

  第十一章

  這一夜,喬書培是休想睡覺了。

  整夜,他想著她。她的笑,她的溫柔,她的甜蜜,她的細膩,她的美麗,她的一切的一切!他想著她。奇怪,從小在一塊兒撿貝殼,拾松果,養小鳥……他從沒有覺得她有多了不起過。自幼,她常像個小影子似的跟著他,他總是嫌她煩,總是嫌她給他惹事,幾時曾經珍惜過她!他對她永遠那樣凶巴巴的、命令的、煩躁的……她也永遠逆來順受。噢,童年,童年的他是多麼魯莽,多麼粗枝大葉,多麼不懂得憐香惜玉啊!他在床上輾轉翻騰,歎著氣。好在,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機會彌補。但是,台北,大學,他又要和她分開了。進大學的喜悅,和與她分開的離愁似乎不成比例。噢,再也不要分開!再也不要分開!再也不要分開!他從沒有如此強烈的一種渴望,渴望和她在一起,渴望長相聚首,耳鬢 磨。

  瞪視著天花板,他完全不能闔眼休息,週身的血液仍在喧囂奔騰,心臟仍在那兒不規則的,沉重的擂擊。太多的話還沒跟她說,太多的未來還沒有去計劃,初見面的狂喜已經沖昏了頭,怎麼那樣容易就放她走啊!他從床上坐了起來,眼巴巴的望著窗子,眼巴巴的等著天亮,只要天一亮,他就可以到雅麗家去找她了。他回憶著她的眼光,她的唇邊的溫馨,那醉死人的溫馨。真沒想到,當初在防風林裡的那個小黃毛丫頭,竟會讓他如此牽腸掛肚,神魂顛倒!他咬著嘴唇,把下巴放在弓起的膝上。時間過得多緩慢,天怎麼還不亮呢?

  終於,黎明慢慢的染白了窗子,那窗玻璃由一片昏暗,變成一抹朦朧的灰白,再由朦朧的灰白,變成了一片清晰的乳白……他一動也不動,聽著自己的心跳,數著自己的呼吸,他耐心的等待著。總不能在凌晨時分,就去敲雅麗的房門啊。那清晰的乳白變得透明了,初升的朝陽在綻放著霞光,透明的白色又被霞光染成了粉紅。他再也按捺不住,披衣下床,他看看手錶,才早上五點鐘!

  才五點,時間真緩慢!總不能五點鐘去擾人清夢,可是,他也無法再睡下去了。悄悄的去梳洗過後,傾聽了聽,父親還熟睡未醒呢!今晚,他要做件事,今晚,他要把采芹帶回家來,今晚,要跟父親徹底的談一次……殷家是個污穢的泥淖,泥淖也種得出清麗脫俗的蓮花啊!爸,你沒念過「愛蓮說」嗎?他揚揚眉毛,不知怎的,就是想笑。一夜未睡,他仍然覺個胸懷裡充溢著用不完的精力。那嶄新的喜悅,就像噴泉似的,從他每個毛孔中向外擴散。他穿好了衣裳,悄悄的走出房間,悄悄的走出家門,才早上五點鐘,他不能去吵她!他佇立在黎明的街頭,那帶著鹹味的,熟悉的海風,正迎面吹了過來。於是,他清嘯了一聲,就拔腿對海邊跑去。

  他跑到了海邊,沿著海岸線,他狂奔著,又跳又笑又叫的狂奔著,把水花濺得到處都是,他像個瘋子,像個快樂的瘋子。跑呵,跳呵,叫呵,笑呵。大海呵,陽光呵,朝霞呵,岩石呵,你們都來分享我的喜悅呵!

  他在海邊來來回回的跑了一次又一次,跑得渾身大汗,跑得氣都喘不過來了。然後,他把頭整個浸進海水裡,再抬起頭來,他覺得自己渾身都是「海」的味道了。拂了拂那濕漉漉的頭髮,他再看看手錶;七點半了,可以去找她了。雅麗一定會嘲笑他,噢,讓她去嘲笑吧!

  他用小跑步跑回小城,一路上,對每一個他碰到的人笑。賣菜的、賣魚的、上班的、上學的……他對每個人笑。漁夫呵,小販呵,老師呵,學生呵,小姑娘呵,阿巴桑呵……你們都來分享我的喜悅呵!他終於停在雅麗家的門口。

  雅麗的雜貨店才剛剛在卸門板,他對著裡面東張西望,衝著門口的夥計笑。於是,雅麗出來了。看到他,雅麗微微一怔,一句話沒說,她轉身就往屋裡衝去。懂事的雅麗呵,你知道我來做什麼。他靠在門口的柱子上,對著雜貨攤子笑,期待和喜悅像兩隻鼓棒,正交替的捶擊著他的心臟,他用手按住心臟,少不爭氣好不好?為什麼跳得這樣凶!

  雅麗又跑出來了。他伸長脖子往她身後看,沒見到采芹,怎麼,她還害羞嗎?還是尚未起床呢?

  「喬書培,」雅麗拉住他,把他拖向了街角。「她已經走掉了。」他怔了怔,瞪著她,不解的皺起了眉頭。

  「你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走掉了?你是說,她去找我了?還是在什麼地方等我?」「不是,不是,」雅麗拚命搖頭。「她是走掉了。她坐早上五點鐘的火車走了。」喬書培的心臟「咚」的一下,就掉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裡,他的呼吸幾乎停止了,手心冰冷,他死盯著雅麗,不信任的,昏亂的,惱怒的說:

  「不要開玩笑,雅麗,不要開這種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雅麗睜大了眼睛,眼裡閃起了一抹淚光。「她一夜都沒睡,坐在那兒寫啊寫啊,她寫了封信給你……」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他。「早上五點,她就搭最早的一班火車走了。」

  他接過那信封,瞪著信封上的字:

  「 留交 喬書培 」他心裡有些明白了,有些相信了。他忽然覺得天旋地轉起來,忽然覺得太陽變成了黑色,他把身子靠在牆上,腦海裡還有份掙扎著的思想,和殘餘的理智。

  「為什麼?」他喃喃的說:「為什麼?早上五點鐘,那時我已經起來了,我還來得及阻止她,……火車?她到哪兒去了?」他一把握住了雅麗的手臂:「她的地址呢?給我她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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