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著她,內心的萬馬奔騰化成了一片痛楚,他咬緊牙關,願意用整個生命去交換她嘴中的那個「他」!「但是,」他啞聲的說:「他待你好嗎?他也像你愛他一樣的愛你嗎?他也永遠是你的嗎?他也不可能背叛你嗎?」
「我……我……」她訥訥的掙扎著,覺得自己忽然軟弱得像一團棉花球,渾身都沒有力氣,她的眼光霧濛濛的盯著他,努力想答出一句「有自信」的話:「我想是的!應該是的!我們都經過很多苦難,才能在一起,應該……應該……應該會……」「你想?應該?」他死盯著她。「你並沒有把握,是不是?」他的語氣沉著而有力,他的目光裡有著穿透般的力量。「為什麼要唱那支『別問黃昏』?如果你真在幸福裡,怎麼不唱一支『月滿西樓』?或者──」他深抽一口煙,再重重的噴出來。「他曾經為你收集過陽光,現在,卻在為別人收集陽光?」
「你……」她顫慄著,聲音發抖了,臉色蒼白了,眼裡湧上了一層薄薄的淚光,她的手指神經質的握住了餐巾。「你為什麼要這樣說?」她震顫著問,睫毛濕潤。「你安心要破壞我對他的信心!不不,」她搖頭,飛快的搖頭。「你不要這樣做,再也不要!關若飛,這樣做是卑鄙的!我相信他,我信任他!這樣就夠了!」「是嗎?你真信任他?」他繼續問,幾乎是殘忍的繼續問著。「那麼,你的聲音為什麼發抖?你的臉色為什麼發白?不,采芹,不要自己騙自己!你並不信任他,或者,你已經失去他了!」「不要!」她低喊,用雙手蒙住了耳朵。「你再說這種話,我永遠不要理你!你根本不瞭解我們,你只是胡思亂想,你希望我被遺棄,你狠心而惡劣!」「沒關係,采芹,你儘管罵我,隨你怎麼罵!」他把杯子裡的酒一口飲乾。「如果罵我能讓你心裡舒服,你就儘管罵,只是,你必須弄清楚一件事,你真的擁有這份愛情嗎?你真的沒有失去他?」「沒有!沒有!」她一疊連聲的說:「絕沒有!」
他歎口氣,深深的靠進椅子裡,仔細的看她。
「他有沒有來過這兒?」他問:「他有沒有聽你彈過琴?」
她搖搖頭,把手從耳朵上放下來。
「他不會來的。」她低語,眼睛根本不敢正視他。「他在讀大學,這兒並不是大學生停留的地方。」
「哦,大學。」他點點頭,聲音低沉而有力。「采芹,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在那兒,那兒就是我停留的地方,不管我是大學生或不是大學生,不管我有能力進來或沒有能力進來!假若我窮,我就會站在門口等你!我絕不會──絕不可能讓你每晚十二點鐘一個人回家!」他站起身子,凝視著她,聲音變得很柔和了,柔和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你坐在這兒別動,喝點酒,休息休息,想一想。我去幫你把下面的琴彈完。」他從她身邊走過,離開了桌子。她立即把臉藏進手心裡,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翻騰絞痛。是的,他說出了若幹的事實,他挑動了她內心深處的隱痛。她失去他了,她失去他了!她失去他了!他從不來聽她彈琴,他從不問她在喜鵲窩的一切,他從不接她回家。但是,他卻會在深夜時分,送蘇燕青回家,只因為「女孩子走夜路太危險!」是的,她失去他了!
她握著酒杯,啜乾了杯子。小弟又給她另外送上了一杯,她昏沉沉的接了過來,在內心那翻江倒海般的痛楚中,迷茫的飲著酒。然後,她聽到電子琴的音浪,如小溪奔湍,如細雨敲窗,如鳥聲啁啾……神奇的跳躍在夜空裡,那麼美妙的彈奏!琴鍵到了他手底就變成有生命的了。她伸手拿過桌面上他留下的香煙和打火機,為自己燃上了一支煙,然後,她噴著煙霧,忽然驚奇的聽到他開始唱歌,關若飛在唱歌!她迷惘的抬起眼睛,正看到他默默的望著這個角落,他的眼光深幽如水霧裡的寒星,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她從不知道他有這麼好的歌喉:「 不管你的心在何處流浪,
我一直在這兒癡癡盼望,
你的每個微笑我都珍藏,
你的眼淚使我心碎神傷,
不管歲月怎樣消逝,我等待你直到白髮如霜!……」
她一口飲乾了杯子裡的酒,熄滅了煙蒂,匆匆的站起身來,這兒不能待下去了!她必須離開!躲開這琴聲,這歌聲。她需要回家,她需要她的小閣樓,她需要那愛的小窩,她需要──喬書培。她衝出了「喜鵲窩」,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上了車子,她向家中疾馳而去。一口氣爬上了那幾百級樓梯,她直衝上陽台,小屋的房門居然鎖著。他不在家,他不在家!他不在家!!他不在家!!她心中慘切的呼喊著,書培,你怎能不在家?你怎能不在家?從皮包裡掏出了鑰匙,她打開房門,扭亮了燈,一屋子冷清清的寂寞在迎接著她。她踉蹌的走了進去,跌坐在一張圓形的躺椅裡──這躺椅是她最近買的,很大的籐制的椅子,可以把人圈在裡面。她蜷縮在那椅子裡,把自己深埋在那椅墊當中。時間緩慢的流逝,每一秒鐘對她都像是宰割。下意識的,她看了看手錶,十一點半了,他在蘇家的工作只到晚上九點,有什麼事情會把他耽誤到現在?顯然,她每個上晚班的日子,他都不在家了?她咬緊牙關,覺得心在流血了。把頭埋在膝上,她心裡在輾轉呼號;回來吧,書培!快些回來吧!書培!求你回來吧!書培!向我證實你對我的愛吧!書培!告訴我你沒有變心吧,書培!不要把我摒諸於你的世界以外吧!書培!……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聽到有腳步聲走上了樓梯。他終於回來了!她蜷縮在那兒不動,皮包掉在地上,她依然穿著表演時那身服裝。他走進了屋子,她立刻聽到他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