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一顆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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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頁

 

  「那要看——我們對美麗這兩個字所下的定義,是不是?」她問。寒山輕歎了一聲,是的,這孩子被河水一沖,居然沖成大人了,她那「童話時期」是結束了。他不知道,對初蕾而言,這到底是幸福還是不幸?許多時候,「幸福」的定義,也和「美麗」一樣,從不同的角度看,會有不同的答案。

  初蕾望著父親,她還有許多問題要問,兩個多月以來,她的生命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這兩月間到底有些什麼變化?父親還要和母親離婚嗎?那個姓杜的女人怎樣了?致中和雨婷又怎樣了?致文呢?致文該是最沒有變化的一個人,但是,他為什麼不來看她?難道,他出國去了?是了!那天在杜家,她也曾對致文大肆咆哮,她是那麼會遷怒於人的!她氣走了致文?又一次氣走了致文?她的眼珠轉動著,心臟在怦怦跳動。「初蕾,」寒山在仔細「閱讀」著她的思想。「我知道,你有幾千幾百個問題要問,但是,你的身體還很弱,許多事也不是三言兩語講得清楚。你先安心養病,等過幾天,你的精神恢復了,我們再詳細談,好不好?」

  初蕾點了點頭,鼓著勇氣說:

  「我什麼都不問,只問一件事。」

  「什麼事?」寒山的心臟提升到喉嚨口。

  「致文是不是出國了?」

  寒山腦子裡轟然一響,最怕她問致文,她仍然是問致文。他盯著她,立即瞭解了一件事,她跳水之後,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她完全不曉得致文也跟著她跳下了水。他腦子裡飛快的轉著念頭,就用手扶住初蕾,很快的說:

  「你只許問這一個問題,我答覆了你,你就要睡覺,不可以再多問了。」「好。」初蕾應著:「可是不許騙我。」「他沒有出國。」寒山沉聲說,用棉被蓋好了她,從她身邊站起來了。「現在,你該守信用睡覺了!」

  初蕾的心在歡唱了,她長長的透出一口氣來。

  「那麼,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她忍不住又問。

  「說好你只能問一個問題!」

  她伸手抓住了父親的衣角。

  「好,我不再問問題,只請你幫我做件事!」

  「什麼事?」寒山的心臟再度升到了喉嚨口。

  「你去把他找來!」「找誰?」寒山無力的問。

  「致文哦!我有話要跟他講!」

  寒山倏然間回過頭來,他眼眶發熱。

  「你不可以再講話,你必須休息!」他啞聲說。幾乎是命令性的。初蕾變色了。她睜大了眼睛,微張著嘴,突然間崩潰了。她哭了起來,淚珠像泉水般湧出,沿著眼角,滾落到枕頭上去。「我知道,」她悲切的低喊著:「你們騙我!你們騙我!他走了!他出國了!他跟我生氣了,他出國了!」她啜泣著,絕望的把頭埋進枕頭裡。「他甚至不等我清醒過來,我有幾千幾萬句話要對他說!」念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撲過去,用手扶住初蕾的頭,把她的臉轉過來,她盯著初蕾,含淚嚷:

  「不是!初蕾!致文沒有跟你生氣,他愛你愛得發瘋,愛得無法跟你生氣!他不能來看你,就因為他太愛你!我們誰都沒有想到過,他會對你這樣!」

  「我不懂!媽媽!我不懂!」初蕾喊著:「如果他愛我,他為什麼不來?你打電話給他,媽媽,你打電話給他!我不驕傲了,我不任性了,我也沒有自尊了,我要見他!媽媽!我要見他!」「初蕾,我告訴你……」

  「念蘋!」寒山警告的喊。

  「寒山,」念蘋轉向寒山。「你告訴她吧!你把事實告訴她吧!長痛不如短痛,她總要面對真實!」

  「爸爸!」初蕾面如白紙。「到底怎麼了?告訴我!求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和致中又打架了?他被致中殺掉了?爸爸呀!」她用手抱著頭,狂喊著:「求你告訴我吧!」

  「好,」寒山下了決心,他坐在床前的椅子裡,用手按住她。「我告訴你,但是你必須冷靜!」

  初蕾咬牙點了點頭。「記得你跳水那天嗎?」寒山凝視她。

  她再點點頭。「你剛跳下去,致文也跟著跳下去了。」他說,面部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她睜大了眼睛,不信任的。

  「他瘋了嗎?」她說:「他要救我嗎?」

  「可能是瘋了,也可能是要救你!」寒山咬牙說:「總之,他看見你跳下去,他也跟著跳下去。那天的河水很急,你被一直衝到下游,才被營救人員撈起來,天氣很冷,你撈起來的時候幾乎已經沒氣了……」「他呢?」她打斷了父親,眼珠黝黑得像兩泓不見底的深潭,她的聲音空洞,深邃,而麻木。「死了,是嗎?我被救活了,他——淹死了。是嗎?」

  「不,不是這樣。」他下意識的燃起一支煙,抽了一口。當時的情景仍然怵目驚心,他的聲音顫抖著。「激流把他衝到了岸邊,當時有一架在工作中的挖石機,那挖石機的鐵手正好對他的身子挖下去……」他停住了。

  初蕾的臉上一無表情,眼睛更深更黑了。

  「他是這樣死的?」她問。

  「他沒有死,」他吐著煙,眼睛望著煙霧,聲音忽然平靜了,疲倦而平靜。「我把他弄回醫院,連夜間,我召集了外科、骨科、神經科、血液科、麻醉科……各科的醫生會診,我們盡了我們的全力,幾乎一個星期,我們都沒有闔眼睡過,我們接好了他斷掉的骨頭,縫好了他的傷口,他沒有死,可是……」他又停了。「他殘廢了?毀了容?」

  「更嚴重一些。他現在是一具——活屍。」

  「怎麼講?什麼叫活屍?」

  「他不能行動,他沒有思想,他沒有感覺,他躺在那兒,只是活著,有呼吸,除此之外,他什麼能力都沒有。我們用盡各種方法,不能讓他恢復意識。」

  「可是——」她用舌尖舔著乾燥的嘴唇:「你會治好他,是不是?」「我不能說。初蕾,知道王曉民嗎?她被車子撞倒後,已經昏迷了十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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