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我就叫你不要對我認真,我想,我的天良未泯。你是個又善良又優秀的青年,比我預料的要好一百倍。像你這樣的青年,你該會找到你最理想的伴侶。那決不是我!因為,江浩,你從沒有真正認識過我!你愛上的只是虛無的影子,一個空中樓閣中的人物,一隻有保護色的木葉蝶!
江浩,你好年輕,在你這樣的年齡,一切哀愁都容易隨時間而淡忘。如果我曾留給你任何哀愁,希望它會像一片浮雲般飄去。我走了,江浩,請你最起碼相信一件事,我的離去,是救你而非害你,是憐你而非恨你!最後,我要請求你一件事,請你當作從沒有認識過林曉霜,當作這只是你的一個夢,一個荒謬的夢,夢醒了,世界和原來的都一樣,只是沒有了林曉霜!對於完全不存在的事物,你根本不必悲哀的,是不是?我會走得很遠很遠,你這一生,再也見不到我了。謝謝你曾幫我捕捉過歡樂,謝謝你曾提醒我青春。我不會忘記你,和你那好可愛好可愛的『蝸居』。希望沒有多久,會有另一個女孩,和你共享蝸居裡的『哈索』,和床底的『可樂』。
我走了。祝福你,深深深深的祝福你!我的年輕的『小』朋友!祝幸福
從沒有存在過的曉霜」
江淮一口氣讀完了這張紙條,他的臉色已經比那張紙還要白了。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有好一刻,他連思想的能力都消失了。然後,他就整個人都被一種近乎恐懼的憤怒所攫住了,在這憤怒的底層,還有那麼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希冀,不,這事是假的,這事太不可能!這事太荒謬!太荒謬!太荒謬!他握緊了那紙條,他的手顫抖,他的頭發昏,他的眼睛前面,全是金星在迸現。但是,這筆跡,這文字,這詞彙……都那麼熟悉!熟悉得可怕!居然是她?居然是她!居然是她這怎麼可能?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怎能同時間幻化為兩個人?不,他模糊的思索,不,她從沒有同時間出現在兩個地方!她經常失蹤,她行蹤詭秘,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來做什麼?為什麼?是了!報復!這兩個字在他腦中閃過,他的血液就頓時凝結成了冰塊。他咬緊嘴唇,倒抽了一口冷氣,忽然間,他跳起身子,直衝到櫃子前面,在稿件櫃裡翻出了那本「黑天使」的原稿,他多此一舉的核對著那筆跡。然後,他呻吟著,整個人就癱瘓的坐倒在地毯上,用雙手緊緊的抱住了頭。沒有懷疑了,一切都那麼明顯!那麼令人心膽俱裂!好一個林曉霜,好一個不存在的林曉霜,來自倫敦的林曉霜,學了四年戲劇的林曉霜!
江浩撲了過來,興奮燃亮了他的眼睛,他整個臉孔都發起光來。「大哥!你認識曉霜?你知道曉霜?」他伸手去拿那本「黑天使」。「她幫你寫過稿?她是個作家?她居然會寫作?這簡直是——奇跡!她——」
江淮劈手奪過了那本「黑天使」,他把它鎖進稿件櫃裡。回過頭來,他望著江浩,他的臉色慘白,眼光獰惡,整個臉上的肌肉都扭曲而變了形,他凶暴的,粗魯的,沙啞的,顫慄的問:「老四,你愛上了這個林曉霜?」
「大哥,」江浩被他的神色嚇住了。「我不該愛曉霜嗎?你怎麼了?」「我問你愛還是不愛?」江淮大聲問。
「當然愛!」江浩衝口而出。
「如果失去她,你會怎樣?」
「失去她?」江浩茫然失措,一把握住了江淮的手腕,急切的說:「不,我不會失去她,是不是?大哥,你無所不能,你認得她,你會幫我找回她,是不是?」
「如果世界上根本沒有林曉霜這個人呢?」江淮厲聲問。「如果這只是你的幻覺呢?」
江浩忽然崩潰了,他跳起來,用手抱住了頭,滿屋子亂踢亂踹,他踢桌子,踢椅子,踢櫃子,踢檯燈,踢沙發……踢一切他踢得到的東西。一面踢,他一面咆哮的、悲憤的叫著:「為什麼你們都說沒有這個人物?難道我這幾個月發了神經病?我和她在一起笑過,鬧過,玩過,跳過舞,釣過魚,唱過歌。我抱過她,吻過她……難道這一切都不存在?難道這一切都是幻覺?」「你抱過她?吻過她?」江淮的聲音淒厲,如野獸的哀鳴。
「是呀!」江浩瘋狂般的喊著。「我和她坐在船頭上看漁火,那還只是兩天前的事!她躺在我懷裡睡著了,我用外套裹著她,直到現在,我還能感到她在我懷中的體溫。而你居然說沒有這個人物!」他捧著頭狂喊:「如果沒有這個人物,如果沒有曉霜,我就該住到瘋人院去!」
江淮站起身來,靠在牆上,他的頭仰望著天花板,眼睛裡佈滿了紅絲,眼眶濕潤,他喃喃的說:
「執戈者帶著黑天使而來,她下了戰書,而我竟不防備!我是個傻瓜!天字第一號的傻瓜!她一開始就有備而來,她布下陷阱,我們一個個往裡面跳!是的,她是毛氈苔,我們全是她捕獲的昆蟲!她將把我們纏繞,絞碎,吞噬……哦,老天!」他咬緊牙關,咬得牙齒格格發響。「人生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為什麼偏偏輪到我的身上?」
江浩已經把滿屋子的東西都踢遍了,他踢翻了檯燈,踢翻了茶几,踢翻了椅子……然後,一下子,他站在江淮的面前。他的臉孔由原來的蒼白而轉紅了,他漲紅了臉,眼睛裡燃燒奢火焰,他激動,熱情,而神經質。他用發熱的手握住了江淮,激烈的說:「大哥,我知道你認識曉霜,她是你的一個作者,你一定有她的地址!大哥,你告訴我,我去找她。那怕她在天涯海角,我去找她!大哥,你是好哥哥,你一向疼我,寵我,你幫我這個忙,我感激你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