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歌?」「月朦朧,鳥朦朧。」他喃喃的念。扶起了她的頭,他用雙手捧住她的臉,燈光映照在她的眸子裡。「山朦朧,樹朦朧。」他再念,長長的吸了口氣:「燈朦朧,人朦朧。」他的聲音低如耳語,他的嘴唇重新捉住了她的,緊緊的,緊緊的,他吮著那唇,像陽光在吸取著花瓣上的朝露。「別離開我!」他說,他的唇滑向了她的耳邊,壓在她的長髮上,他的聲音像個無助的孩子。「我只有個像蛋殼一樣的外表,一敲就碎。靈珊,別離開我!」她抬起頭來,伸手撫摩他那粗糙的下巴,他的眼睛濕漉漉的,裡面閃爍著狼狽的熱情。
「你在怕什麼?」她問。
「怕——」他頓了頓。「破碎的口袋,裝不住完美的珍珠。」
「我會穿針引線,縫好你的口袋。」她說,用手環住了他的腰,把頭倚在他的胸前。可是,她覺得,他竟輕輕的顫慄了一下,好像有冷風吹了他似的。
第七章
「靈珊,你不要發昏!」靈珍坐在床沿上,呆呆的、吃驚的瞪著靈珊,壓低了聲音說:「如果你是在逢場作戲,我也不管你,反正,多交一個男朋友,也沒壞處,但是,如果你是在認真,我反對,堅決反對!」
靈珊坐在書桌前的轉椅裡,她下意識的轉著那椅子,手裡拿了把指甲刀,早就把十個手指都剪得光禿禿的了。
「靈珍,」她說:「我把這事告訴你,只因為我們姐妹間從沒有秘密,而且,我以為,你和我一樣年輕,最起碼,不會像長一輩的思想那麼保守,那麼頑固……」
「這不是保守與頑固的問題!」靈珍打斷了她,誠摯的,懇切的說:「我們的父母,也決不不是保守和頑固的那種人,爸爸媽媽都夠開明了,他們從沒有干涉過我們交朋友,你記得我高中畢業那年,和阿江他們鬼混在一起,媽儘管著急,也不阻止,事情過去之後,媽才說,希望我們自己有是非好壞之分,而不願把我們像囚犯一樣拘禁起來。」
「媽受過囚犯的滋味。」靈珊說,沉吟的看著靈珍。「你和阿江的故事,不能和我的事相提並論,是不是?阿江是個小太保,韋……」「韋鵬飛也不見得是個君子!」靈珍衝口而出。
「姐姐,」靈珊蹙起眉頭。「你怎麼這樣說?」
「算我說得太激烈了。」靈珍說,沉吟的。「靈珊,你想一想看吧,你對他到底瞭解多少?認識多少?」
「很多了。」「很多?全是表面的,對不對?他有很好的學適很好的工作,派頭很大,經濟環境很好,這是你瞭解的。背後呢?他的人品如何?他的父母是誰?他的太太死於什麼病?你不覺得,這個人根本有些神秘嗎?我問你,他太太死了多久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怎麼可以不知道?」
「提他的太太,對他是件很殘忍的事,我想,至今,他無法對他太太忘情。」「哈!」靈珍更激動了。「提他太太,對他是件很殘忍的事,不提他太太,對你就不殘忍了嗎?靈珊,你別傻,世界上沒有一個女人,能去和死人爭寵!」
靈珊打了個冷戰。「媽媽常說,人都有一種賤性,」靈珍緊緊的注視著靈珊。「失去的東西,往往是最好的,得不到的東西,更是珍貴的。靈珊,」她用手指繞著靈珊的長髮。「你要想想清楚,我不反對你和他交朋友,可是,別讓他佔了你的便宜,我有個直覺,他是很危險的!」「他決不是要占女孩子便宜的那種人,」靈珊不自禁的代韋鵬飛辯護,她的眼光迷濛的看著桌上的檯燈。「事實上,他一直在逃避我……」「以退為進,這人手段高強!」靈珍又打斷她。
「你怎麼了?姐?」靈珊惱怒的說:「你總是從壞的地方去想,你不覺得你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
「他不是君子!」「何以見得?」「如果他對太太癡情,他不該來挑逗你……」
「他並沒有挑逗我!」「那麼,是你在挑逗他了?」
「姐姐!」靈珊漲紅了臉。
「好吧,我不攻擊他!」靈珍躺了下去,用手枕著頭,眼睛看著天花板。「我在想,他的故事裡,總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他從國外留學回來,發現太太死了,他太太應該屍骨未寒,而他,已經在轉另一個女孩的念頭了。」她轉過頭來,望著靈珊,怒沖沖的說:「我最恨朱自清!」
「這與朱自清有什麼關係?」靈珊詫異的。
「朱自清寫了一篇給亡婦,紀念那個為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太太,全文文辭並茂,動人已極……」
「我知道。」靈珊接口說:「最後,卻說,他今年沒有去上太太的墳,因為他續娶的夫人有些不舒服。」
「我們討論過,對不對?」靈珍說:「其實,續娶也應該,變心也沒什麼關係,只不該假惺惺的去寫一篇給亡婦。我討厭假惺惺的人!」「你是說,韋鵬飛假惺惺嗎?」
「我不批評韋鵬飛,免得影響姐妹感情!」靈珍說:「我只勸你眼睛睜大一點,頭腦清楚一點,你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我告訴你,那個韋鵬飛不簡單,絕對不簡單!你如果不是逢場作戲,就該把他的來龍去脈摸摸清楚,愛情會讓人盲目!你不像我,我還和阿江混過一陣,你呢?你根本沒有打過防疫針!」靈珊瞪視著靈珍,默默的出起神來了,她覺得靈珍這篇話,還真有點道理。雖然有些刺耳,卻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她咬著嘴唇,默默沉思。靈珍看到她的臉色,就知道她的意志已經動搖了,她伸手抓住靈珊的手,誠摯的問:
「靈珊,你到底和他到什麼程度了?」
靈珊出神的搖搖頭。「談不上——什麼了不起的——程度。」
「那就好了,對男人要保持距離,以策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