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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他握住她那受傷的手,血又從傷口沁出來。他拿了消炎藥膏,細心的為她搽抹,再用繃帶把她的手掌牢牢綁緊,用膠布貼牢了,他看著那綁著繃帶的手。忽然,他放開她,轉過身子,把額頭抵在櫥上,他苦惱的說:

  「靈珊,在你捲進我的生活裡以前,我已經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我是個空殼,是個機器!我整天面對那些剪切機、加熱爐,我自己也成了機器的一部分!我以為,我這一生,是不會再愛了。我寫愛桐雜記的時候,我也以為,我這一生是不會再愛了。可是,你來了,帶來了活力,帶來了生命,帶來了力量,你使我再活過來,再能呼吸,能思想,能希望。使我又有了夢,又有了歌。靈珊,你不能瞭解,你給了我些什麼!你不能瞭解,當我飛車在高速公路上,要趕回來見你時,我的血液是怎樣沸騰著,像高周波爐裡燒熔了的鐵漿!」

  她拉住了他的手,用自己那受傷的手去握緊他,那粗糙的繃帶碰到了他的皮膚,他抓住她,驚呼著:

  「你幹什麼?當心你的傷口!」

  「我需要痛一痛,讓我弄弄清楚,我所聽到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要弄明白,我是不是很清醒?」

  他的眼眶發紅。「靈珊,你——你——好傻!」他把她一把抱起來,抱進客廳,放在沙發上,讓她橫躺在沙發裡,他跪在她身邊,檢視著她的手。還好,血是止住了,繃帶是乾的。他捧著那手,眼睛不敢看她,他把嘴唇輕輕的貼在她的繃帶上。「每一個人都有過去,」他低語。「如果你這麼介意的話,躺在這兒,別動!」「你要幹嘛?」她問。「躺著!別動!」他站起身來,走進屋子裡面去。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狐疑的躺著。一會兒,他出來了,手裡握著那本「愛桐雜記」。走到她身邊,他掏出打火機,打著了火,把冊子放在火焰上。她驚叫一聲,立即伸出手來,一把搶過那本冊子,說:

  「燒得掉這本冊子,也燒不掉你的過去!不許燒,我要它!」

  他盯著她。「你整個看過?」「沒有,只看了兩頁。」

  「那麼,我還是燒掉的好。」

  她握緊冊子,抱在懷中。

  「不!不許燒。」她深深的注視他,語重而心長。「人,不能忘舊,假若你能很容易的燒掉欣桐,說不定有一天,也很容易就燒掉靈珊。不,你不能燒它,留下來,最起碼,為了——楚楚。」他怔怔的凝視她。「為了楚楚,」她重複了一句:「她有權該知道,她有個多麼美好的母親!」他更加發怔了,凝視著她,他一動也不動,像是被什麼魔杖點過,整個人都成了化石。

  第九章

  耶誕節一轉眼就來了。

  晚上,在臥室裡,靈珊和靈珍都在為聖誕舞會而化妝,靈珊一面戴上耳環,一面用半商量半肯定的語氣說:

  「姐,我十二點以前一定要趕回來!」

  「中央酒店也只開到十二點,」靈珍說,換上一件粉紅色的長禮服,站到靈珊面前,讓她幫她拉拉鏈,繫帶子。「但是,你如此堅持要在十二點以前回來,大概不是要回四里,而是要去四A吧!」「姐姐!」靈珊叫,拿起桌上的發刷,胡亂的刷著頭髮。「你知道,我今晚去中央,實在是有些勉強……」

  「你不用說,我完全瞭解!」靈珍打斷她。「你是逼不得已!在你心裡,大概很後悔那麼早就答應了這個約會!我保管等會兒跳舞的時候,你一定也會魂不守舍。你人在中央,心也會在四A!」「姐!」靈珊輕歎了一聲:「想想看吧,當我們在歌聲舞影中又笑又叫的時候,有人正獨坐房裡……」她沒說下去,眼前已浮起韋鵬飛一杯在握,獨自品茗著他那份寂寞的神態。她再歎口氣:「反正我十二點以前要趕回來,我答應他了,要趕回來!」靈珍看了她一眼。「趕不趕回來是你的事,我才管不了那麼多!但是,靈珊,你要弄清楚,別把同情和愛情混為一談!」

  「我們最好別談這問題!」靈珊煩躁的說。

  「也沒時間談了,立嵩和掃帚星准在客廳裡發毛了。」她往門口走,忽然又站住了。「靈珊,你答應過我不對他認真,但是,你已經認真了!」「我沒答應過你什麼,」靈珊說:「在我想不認真的時候,我就早已認真了。姐,讓我坦白告訴你吧……」她睜大了眼睛面頰紅灩灩的,眼睛水汪汪的。「你不用再費心拉攏我和掃帚星,沒用了!真的沒用了!我對韋鵬飛早已……早已是無藥可救了!」「靈珊!」靈珍僕過來,握住靈珊的手,那手上還貼著橡皮膏,幾天前所受的傷,至今未癒。「你別昏頭,你才二十二歲!」「怎樣呢?他也不過才二十九歲!」

  「不是他的年齡問題,你想想看,二十二歲當後母,是不是太年輕了!」「只要楚楚能接受我……」

  靈珊的話沒有說完,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們姐妹間的談話,張立嵩在外面直著脖子叫:

  「兩位小姐,今晚的座位有多貴,你們知道嗎?再這樣慢慢梳妝呵,把大好光陰,就都耗掉了。你們難道不曉得一寸光陰一寸金嗎?」「來了!來了!」靈珍說,打開了房門,張立嵩正嘻皮笑臉的站在門外。「快走吧!」張立嵩說:「再晚一點,連計程車都叫不到了。」

  靈珊無可奈何的站起身來,走到客廳裡。劉思謙和劉太太都笑嘻嘻的站在那兒,望著自己的一雙女兒。靈珍今天穿的是一套粉紅色的衣服,靈珊卻是一套鵝黃色的,兩人都沒穿大衣,靈珍拿著一條白色狐皮斗篷,靈珊卻只用了條黑色摻金線的網形長披肩,兩人並肩而立,真是人比花嬌!劉太太笑得闔不攏嘴,再看張立嵩和邵卓生,一個瀟灑自如,另一個挺拔英俊,如果有這樣一對女婿,倒也不枉生了這對女兒!她一直送到大門口來,善解人意的一再叮嚀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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