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了一下頭,她走出了那屋子,帶上了房門。
從走廊裡走過去,只隔了兩戶,就是她家的大門,她掏出鑰匙來開門,絲毫沒有料到,這個小小的女孩,竟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
第二章
晚上。靈珊坐在書桌前面,慢慢的批改著孩子們的習字簿,一面傾聽著客廳裡傳來的笑語聲。姐姐靈珍和她的男友張立嵩似乎談得興高采烈,靈珍那悅耳的笑聲像一串小銀鈴在彼此撞擊,清脆的流瀉在這初秋的夜色裡。靈珊用手托著下巴,望著檯燈,忽然默默的出起神來。她想著靈珍,這個比她大兩歲的姐姐,自幼,她們姐妹一起長大,親愛得什麼似的,睡一間房間,穿彼此的衣服,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要和靈珍分開。可是,張立嵩闖進來了,姐姐也變了,只有和張立嵩在一起,她笑得特別甜,特別高興,有時,她覺得自己簡直在吃張立嵩的醋,她也曾和母親說過:
「媽!你養了二十四年的女兒,根本是為張立嵩養的嘛!她現在眼睛裡只有張立嵩了。」
「養女兒本來就是為別人養的!」劉太太非但不生氣,反而笑嘻嘻的說:「有一天,你眼睛裡也只會有另一個男人!不止你,連靈武長大了,也會有女朋友的!人,就是這樣循環著;小時候是父母的,青年時是丈夫或妻子的,年紀再大些,就是兒女的了。」「媽,你捨得靈珍出嫁嗎?」
「有什麼捨不得呢?女婿是半子,靈珍嫁了,我不會失去女兒,只會多半個兒子!」劉太太笑得更滿足了。
「哦!」靈珊眩惑的望著母親。「媽,你知道嗎?你實在是個灑脫而解人的好母親,只是……」她頓了頓。
「只是什麼?」「只是有一點不好!」她蹙起眉頭,作愁眉苦臉狀。
「那一點不好?你說得對,我就改!」劉太太大方的說,坦白而誠懇。「你使我無法對朋友們講,我家的父母多專制,多霸道,多不近人情,多古怪,多自私,多頑固……於是,我就失去許多知己!」劉太太笑了,用手摟住靈珊的頭。
「我小時候,你外公外婆把我像管犯人一樣帶大,我愛上你父親,你外公百般刁難,從他的家世、人品、學歷、相貌……一一批評,評得一錢不值。我嫁了,結婚那天就發誓,我將來的兒女,決不受我所受過的苦。」
「幸好外公外婆把你像管犯人一樣帶大!」靈珊說。
「怎麼?」「否則,你怎麼會成為一個解人的好母親呢!」
劉太太笑著捏了捏她的面頰。
「看樣子,我還該感謝我的父母,對不對?」
「當然哪!我也要感謝他們!」
母女相對,就都笑了起來。
現在,客廳裡傳來的笑語聲中,還夾雜著母親和父親的笑謔,顯然,父母和張立嵩之間相處甚歡。另外,靈武一定又在他自己房裡弄他那套音響,因為,那全美十大排行榜的歌曲在一支支的輪換,卻沒有一支放完了的。靈珊傾聽了片刻,推開了桌上的習字簿,她不耐寂寞,站起身來,往客廳走去。剛好,靈武也從他的房間裡鑽了出來,一看到靈珊,他就一把拉住了她:「二姐,我要募捐!」「怎麼了?又要買唱片?」
「答對了!」「我沒錢!」「不要太小器!」十五歲的靈武揚了揚眉毛。「全家只有我一個是伸手階級!你們不支持,我怎麼辦?」
「我指點你一條路,」靈珊說:「坐在客廳裡那位張公子,你認得嗎?凡是轉你姐姐念頭的人,你也可以轉他的念頭……」「喂!靈珊!你出來!」靈珍揚著聲音喊:「就不教他學好,你以為你一輩子不會交男朋友嗎?」
靈珊走進了客廳,衝著靈珍咧嘴一笑。
「總之,我現在還沒有可被敲詐的朋友!」
「沒有嗎?也快了吧!」靈珍接口:「那個掃帚星呢?」
「什麼掃帚星?人家叫邵卓生!」
「哦!是邵卓生嗎?」靈珍做了個鬼臉,轉頭對靈武說:「靈武,我也指點你一條路,明天你去幼稚園門口等著,有個去接你二姐的掃帚星,你盡可以攔路搶劫!」
「別胡鬧!」靈珊喊:「人家還沒熟到那個程度!」「沒熟到那個程度就更妙了!」靈珍說:「越是不熟,越是敲詐的對象,等到熟了,反而敲詐不到了。」
「喂喂!」做父親的劉思謙嚷了起來:「你們姐妹兩個都是學教育的,這算是什麼教育?」
「機會教育!」靈珊衝口而出。
滿屋子的人都笑了,靈武趁著一片笑聲中,溜到了張立嵩身邊,笑嘻嘻的叫了一聲:
「張哥哥!」「傻瓜!」靈珊笑著罵:「這聲張哥哥頂多只值一百元,如果叫聲大姐夫呵,那就值錢了!」
「靈珊!」靈珍吼了一聲,漲紅了臉。
「咦!奇怪了,」靈珊說:「明明想嫁他,聽到大姐夫三個字還會臉紅……」她望著張立嵩說:「張公子,你說實話,你希不希望靈武叫你一聲大姐夫呢?」
「求之不得!」張立嵩老實不客氣的回答。
「哎呀!你……」靈珍的臉更紅了。
滿屋子的笑聲更重了。就在這一屋子的喜悅嘻笑中,門鈴忽然響了起來,女傭翠蓮趕去開門,回進來報告說:
「二小姐,有人找你!大概是找你,她說要找一位長頭髮的小姐!」靈珍是短髮,靈珊卻有一頭齊腰的長髮。
「機會來了,靈武,」靈珍說:「準是那個掃帚星!」
「不是哩!」跟隨劉家多年的翠蓮也知道姐妹間的戲謔。「是隔壁那個阿香!」靈珊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下午被抓傷的地方仍然在隱隱作痛。她走到了大門口,這種公寓房子從客廳到大門之間還有一個小小的玄關。她打開大門,就一眼看到阿香呆呆的站在門外,有些兒侷促,有些兒不安。
「小姐,」阿香恭敬的說:「我家先生要我來這兒,請你過去坐一坐。」「哦!」靈珊怔了怔,望著自己那貼了橡皮膏的手臂,心裡已經有了數。準是阿香把下午那一幕精采表演告訴了楚楚的父親,那個父親要向她致謝和道歉了。但是,這種人也古怪,要道歉就該親自登門,那裡有這樣讓女傭來「請」過去的道理?想必,這位韋先生「官高職大」,一向「召見」人「召」慣了。靈珊猶豫了一下,有心想要推辭,阿香已用略帶焦灼和請求的眼光望著她,急急的說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