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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宛露,你在當記者嗎?」

  「我在編輯部,我採訪的第一天,就把人給得罪了。只好去編輯部。」「為什麼把人得罪了?」

  「因為我不會說假話!」她把牛仔外套脫了下來,裡面是件緊身的T恤。孟太太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完全沒有忽略她那發育亭勻的身材,和她那充滿青春氣息的面龐,以及她那對過分靈活的大眼睛。「我們吃飯吧!」孟太太說。往廚房走去。

  宛露仆伏在孟樵手腕上,悄聲問:

  「我需不需要幫你媽媽擺碗筷?」

  她問的聲音並不低,孟太太回過頭來,正一眼看到宛露在對孟樵吐舌頭,而孟樵在對她作鬼臉,她那年輕的面頰,幾乎貼在孟樵的肩上。「哦,你不用幫我忙,」她淡淡的說:「我猜,你在家裡,也是不做家務的。」「你對了!」宛露坦白的說:「我媽寵我寵得無法無天,什麼事都不讓我做!有時我也幫她擺碗筷,但是,我總是砸碎盤子,我媽就不要我動手了。」

  孟太太勉強的笑了一下。

  「你倒是有福之人,將來不知道誰有造化能娶你,像你這麼嬌貴,一定樣樣事情,都不需要自己動手!這世界就是這樣的,有福氣的人別人伺候她,沒福氣的人就要伺候別人!」

  一時間,宛露的腦筋有些迷糊,對於孟太太這幾句話,她實在有些抓不著重心,她不知道孟太太是在稱讚她還是在諷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正在困惑之中,孟樵卻跳了起來,有些緊張而不安的說:

  「媽,我來幫你忙!」「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孟太太把兒子直推到客廳去。「男孩子下廚房是沒出息的事,何況,你還有個嬌滴滴的客人呢!」孟樵尷尬的退了回來,對宛露很快的使了一個眼色。宛露不解的用牙齒咬著手指甲,錯愕的看著孟樵。孟樵對她再努了努嘴,她終於意會過來了,站起身子,她跑進了廚房。

  「伯母!我來幫你!」她笑著說。

  孟太太靜靜的瞅著她,眼光是凌厲而深刻的。

  「你能幫什麼忙呢?」她問,聲音仍然溫溫柔柔的。

  宛露失措的扎煞著雙手。

  「我不知道。」她迎視著孟太太的目光,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在老師面前等待考試的小學生,而那老師,卻雖個十分厲害的角色。「你告訴我,我可以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她無力的說。「你可以做什麼嗎?」孟太太微笑著,笑得卻並不很友善。「你可以坐到外面餐桌上去,等我開飯給你吃。你是富貴命,而我是勞碌命!」「伯母!」宛露的聲音微微顫抖了。「你……你是什麼意思?」「怎麼了?」孟太太的微笑更加深了。「你是客人呀!我怎能讓客人動手呢!何況,燒鍋煮飯這些事,我已經做慣了。你別待在這兒,當心油煙薰了你,你還是出去吧!你在家都是嬌生慣養的,怎能在我們家受罪呢?」

  宛露凝視著孟太太,半晌,她轉過身子,走進客廳,抓起椅背上自己那件外套,她往大門外就直衝出去。孟樵跳了起來,一直追過去,大喊著:

  「宛露!你幹嘛?」宛露回過頭來,她眼睛裡飽含著淚水。

  「我一向是個不太懂事的女孩,也是個粗枝大葉的女孩!」她咬著牙說:「不過我還瞭解一件事,當你不受歡迎的時候,你還是早走為妙!」轉過身子,她直衝出去了。

  「宛露!宛露!宛露!」孟樵大叫著,也要追出去。

  「樵樵!」孟太太及時喊了一句,孟樵回過頭來,一眼接觸到母親的臉,微蹙著眉頭,一臉的焦灼、困惑、迷茫,與被傷害的痛楚。她委屈的說:「樵樵,我做錯了什麼?我怎麼得罪她了?我一心一意要討她的好,她怎麼能這樣拂袖而去?」

  孟樵站在那兒,面對著母親的淚眼凝注,他完全呆住了。

  第七章

  從報社下班回來,已經是午夜了。

  孟樵疲憊、倦怠、頹喪,而愁苦的回到家裡。一整天,他試著和宛露聯繫,但是,早上,宛露在上班,電話根本被雜誌社回掉了。「段小姐正在忙,沒時間聽電話!」下午,雜誌社說:「段小姐去排字房了。」黃昏,他乾脆闖到雜誌社去接她,卻發現她提前下班了。整晚,他在報社寫稿,又抽不出時間來,但是,他仍然打了兩個電話到她家裡,接電話的卻偏偏是那個與他有仇似的哥哥。「我妹妹嗎?陪男朋友出去玩了!」陪男朋友出去玩了?能有什麼男朋友呢?當然是那個青梅竹馬了。他懊喪的摔掉了電話。整晚的心神恍惚,這算什麼呢?如果是他和她吵了架,她生氣還有點道理,可是,他們之間並沒有吵架,得罪了她的,只是自己的母親!而母親又做錯了什麼?母親已經百般要討好於她了,不是嗎?既沒對她板過臉,也沒說一句重話,不許她下廚,總是疼她而不是輕視她呀!她就這樣拂袖而去了,就這樣任性的一走了之?她算是什麼?母親的話對了,她只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孩子!他耳邊又浮起宛露低柔的聲音:「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學習被愛,學習愛人,也學習長大!」唉!宛露!他由心底深處歎息。宛露!如果我能少愛你一點就好了。取出鑰匙,他開了房門。躡手躡腳的往屋裡走去,他不想吵醒熟睡的母親。多年以來,母親總是習慣性的要一早就爬起來幫他弄早餐,不論他吃與不吃。自從到報社工作之後,他的生活多少有些日夜顛倒,因為報社上班總在夜裡,下班後,有時還要寫特稿到黎明。他無法控制自己起床的時間,但是,母親是不管的,她總是固執的為他做早餐,有時他一覺到中午,起床後,他會發現母親仍然癡癡的坐在早餐桌上等他,一桌子涼了的菜,一屋子枯寂的冷清,和一個堅忍而慈愛的母親。這樣一位慈母,宛露怎麼可能在三言兩語之間,就毫無禮貌的掉頭而去?宛露,宛露,她是太嬌了,太野了,太任性了,太傲慢了,也太沒有尊卑長幼之序了。可是,當初她吸引他的,不也就是她這份半瘋半狂半嬌半野嗎?而現在,她這些吸引他的優點,竟也會成為破壞他們的缺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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