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是……」「啊呀!」宛露忽然發出一聲驚喊,全屋子的人都呆了,怔怔的望著她,不知道她又發生了什麼大事。她卻對著屋子中間跑過去,彎腰從地上拾起她的課本——剛才,她曾用這本書摔兆培的。她望著書的封面,大驚小怪的說:「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他真的是未卜先知呢!」
「什麼事?什麼事?」段太太問,伸著頭去看那本書,是本「新聞文學」。「媽呀,」宛露挑著眉毛叫:「這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我的名字呢!」「你的書上,當然有你的名字呀!」兆培皺著眉說:「你今天是怎麼回事?瘋瘋癲癲的?」
友嵐吸了口氣,望著宛露的背影,不自禁的輕歎了一聲。段太太看看宛露,又看看友嵐,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拍拍手,她提高聲音,叫著說:
「大家都到廚房裡來幫忙,端菜的端菜,擺碗筷的擺碗筷,今晚,我們大家好好的吃一頓。慶祝宛露滿二十歲!」
大家歡呼了一聲,一窩蜂的湧進了廚房。
第二章
二十歲的生日過去沒多久,畢業考就快到了。
早上,陽光從窗簾的隙縫裡射了進來,在室內緩緩的移動,移上了宛露的嘴唇,移到了宛露的臉頰,終於映在她那低闔著的睫毛上了。這帶著熱力的光亮刺激了她,她在床上翻了個身,試著用毛毯去遮那陽光,她失敗了,然後,她醒了。睜開眼睛來,首先聽到的就是窗外的一陣鳥鳴,她把雙手墊在腦後,平躺在床上,用一份嶄新的喜悅,去傾聽那麻雀的吱吱喳喳,它們似乎熱鬧得很,在爭食嗎?在唱歌嗎?在戀愛嗎?她不由自主的笑了。
門口有腳步聲走近,那細碎的、安詳的腳步聲,那輕盈的、小心的腳步聲。母親一定怕吵醒了她!她睜大眼睛,沒來由的喊了一聲:「媽!」腳步聲停住了,房門被推開,段太太站在房門口,笑盈盈的望著她。「醒了嗎?怎麼不多睡一下?我看過你的課表,你今天上午沒課,盡可以睡個夠。昨晚,你和友嵐他們鬧得那麼晚才睡,現在何不多睡一下?」
「媽!你進來!」宛露懶洋洋的倚在枕上,仍然像個任性而矯情的孩子。段太太關上了房門,走了過來,坐在床沿上,她溫柔的、寵愛的、親暱的用手摸了摸宛露的下巴,問:
「你又有什麼事?」「媽,你覺不覺得我有點反常?」
「反常?」段太太怔了怔:「此話從何而來呢?」
「我告訴你,媽!」宛露伸手去玩弄著母親衣服上的扣子,凝視著母親的眼睛。「我的同學們都有一大堆憂愁,她們每個人都說煩死了,愁死了,前途又不知怎樣,父母又不瞭解她們,馬上就要畢業了,畢業就是失業,再加上戀愛問題,愛吧,怕遇人不淑,不愛吧,又寂寞得發慌……反正,問題多了,媽,你懂嗎?」「是的。」段太太瞭解的、深沉的望著女兒。「難道你也有這些煩惱嗎?」「正相反,我的問題就在於,為什麼人家有的煩惱,我都沒有!」宛露抬高了眉毛說。「媽,你知道同學們叫我什麼嗎?她們叫我開心果。」「當開心果總比當煩惱樹好吧?」段太太笑著說。
「可是,我為什麼與眾不同呢?我也應該找一點憂愁來愁一愁,否則,我好像就不是『現代人』了。」
段太太笑了。「只有人要去找快樂,我還沒聽說有人要去找憂愁的!」她收住了笑,忽然若有所思的、深沉的、懇摯的望著女兒。「不過,宛露,有時候,在成長的過程裡,我們都會自然而然的經過一段煩惱時期,看什麼都不順眼,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自己……」「媽,你的意思是說,我也會經過這段時期嗎?」
「不一定。」段太太坦白的說:「我希望你不會!因為你生活在一個簡單而幸福的家庭裡。我……」她深深的看進宛露的眼睛深處去。「我要盡量讓你遠離憂愁。」
「哦,媽!」宛露從床上一躍而起,抱住母親的脖子,把頭埋在她頸項裡一陣亂揉,那髮絲弄得段太太癢酥酥的,就不自禁的笑了起來。宛露邊揉邊喊:「媽!我愛你們!我愛你們!我不會憂愁,因為我有你們!」
「噢!宛露!」段太太的眼眶有些發熱。「怪不得你哥哥說你是個小瘋丫頭,我看你還真有點兒瘋呢!」
宛露從床上爬了起來,一面換掉睡衣,一面說:
「如果我有點兒瘋,也是你的遺傳!媽,」她扣著襯衫的扣子。「你像我這麼大的時候,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瘋?一樣快樂?一樣不會憂愁?」段太太一怔。「不。」她回憶的、小心翼翼的說:「我可能比你多愁善感一點。」「那麼,就是爸爸的遺傳了!」宛露穿上長褲,不知怎的又好笑了起來。「爸爸是個書獃子,還好我沒遺傳爸爸的呆勁兒!」她打開房門,往浴室走。「家裡的人都到那兒去了?」
「你爸爸去上課呀,你哥哥去上班呀!」
宛露站住了,回頭望著母親。「媽,平常你一個人在家,會不會寂寞?」
「不會。」「為什麼?」「因為我心裡早被你們充滿了。」
宛露感動的點點頭。「等哥哥娶了嫂嫂,家裡就又多了一個人了。媽,你喜歡玢玢嗎?你覺得她很女性嗎?」
「是的。」「她比我可愛嗎?」「噢!傻丫頭,你今天怎麼這麼多問題?」段太太笑叱著。「我告訴你,宛露,在我心裡,世界上沒有比你更可愛的女孩。好了,去洗臉吧!還有件正經事要告訴你,你爸爸幫你接洽的工作已經成了,××雜誌社已決定用你當記者,只等你畢業。」「啊哈!」宛露歡呼了一聲:「他們不在乎我是五專畢業的嗎?」「什麼學校畢業的有什麼重要呢?重要的是你有沒有能力!」段太太凝視著女兒。「我還真有點擔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