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芷筠稍稍的安心了,方靖倫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他謙和儒雅,深沉細緻,他決不會強人所難。她只要固守著自己的工作崗位,不做錯事,不失職也就可以了。至於在什麼地方辦公,又有什麼關係呢?
可是,下班的時候,才走出經理室,她就聽到李小姐的聲音在說:「……管他是不是君子?這年頭就是這麼回事!我打賭,金屋藏嬌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情!」
「方太太呢?」另一位職員說:「她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嗎?」「方太太?方太太又怎樣?聽說,她除了打麻將,就是打麻將,這種女人,是無法拴住咱們總經理的!」
「說實話,董芷筠配我們經理,倒也……」
芷筠一出現,所有的談話都戛然而止,同事們紛紛抬起頭來,不安的、尷尬的和她打招呼。她雖然沒做任何虧心事,那種不自在的感覺,卻很快的對她包圍過來。同事們那一對對側目而視的眼光,使她感到無限的壓力……一直到走出了嘉新大樓,那壓力似乎還在她身後追逐著她。
回到家裡,一眼看到霍立峰,正在大教特教竹偉「空手道」,竹偉已把一張木凳,不知怎的「劈」得個亂七八糟。芷筠心情原就不好,再看到家裡這種混亂樣子,情緒就更壞了。和竹偉是講不通道理的,她把目標轉向了霍立峰,懊惱的嚷著:「霍立峰,你這是在幹什麼?我們家禁不起你帶著頭來禍害,你再這樣『訓練』他,他會把房子都拆掉!」
「我告訴你,芷筠,」霍立峰「站」在那兒,他從來就沒有一個好站相。他用一隻腳站著,另一隻腳踏在籐椅上,弓著膝蓋。一面從屁股後而的長褲口袋裡,掏出了一支縐縐的香煙,燃起了煙,他噴出了一口煙霧,虛瞇著眼睛,他望著竹偉說:「這小子頗有可為!芷筠我已經代你想過了,你別小看竹偉,他將來大有前途!你常常念什麼李白李黑的詩,說什麼什麼老天造人必有用……」
「天生我材必有用!」芷筠更正著。
「好吧,管他是什麼,反正就這個意思。這句話還真有道理!你瞧竹偉,身體棒,肌肉又結實,標準的輕量級身材!如果訓練他打泰拳,包管泰國選手都不中用……」
「你有完沒有?」芷筠一面整理著房間,一面不感興趣的問:「才教他空手道,又要教他打泰拳。我可不希望他跟著你們混,成天……」「不務正業!是不是?」霍立峰打斷了芷筠的話,斜睨著她。「我知道,你就瞧我們不順眼!」
「說真的,」芷筠站住了,望著霍立峰。「你們那些哥兒們,都聰明有餘,為什麼不走上正道?找個好好的工作做,而要成天打架生事,賺那些歪魔斜道的錢!」
霍立峰把腿從籐椅上放到地上,斜靠著窗子站著,他大口大口的噴著煙,注視著芷筠,他打鼻子裡哼著:
「你依我一件事,我就改好!」
「什麼事?」「嫁給我!」「哼!」芷筠轉身往廚房走去。「你想得好!」
霍立峰追到廚房門口來,扶著門框,望著芷筠淘米煮飯,他神氣活現的說:「你倒說說看,嫁給我有什麼不好?我年輕力壯,人緣好,會交朋友,會打架……」「嘖嘖,」芷筠咂著嘴。「打架也成了優點了!」
「你懂什麼,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社會,你不會打架,你就只有挨打的份兒,是打人好呢?還是挨打好呢?」
「不要曲解成語!」芷筠把米放進電鍋裡煮著,又開始洗菜切菜。「弱肉強食,所以優勝劣敗!你們這樣混下去,總有一天要出事,那時候,你就會知道,強弱之分,並不是拳頭刀子,而是智慧與努力……」
「得了,得了,得了!」霍立峰不耐的說:「芷筠,你什麼都好,長得漂亮,性情溫柔,就是太道學氣,你老爸把他的書獃子酸味全遺傳給你了!」
「你不愛聽,幹嘛要來呢?」
「我嗎?」霍立峰瞪大眼睛:「我是生得賤,前輩子欠了你的!隔幾天就打骨頭裡犯賤,要來聽聽你罵我才舒服!」
芷筠忍不住噗哧一笑。
「我看你呀,是沒救了!」
「本來就沒救了,」霍立峰另有所指。「這叫作英雄難過美人關!」「霍立峰!」芷筠生氣的喊。
「是!」霍立峰爽朗的答。
「你再胡說八道,我就不許你上門!」
「得了,別發脾氣,」霍立峰聳聳肩。「你最近火氣大得很,告訴我,有誰欺侮了你?是你公司裡的老總嗎?管他是誰,我霍立峰是不怕事的!」「沒人得罪我,除了你以外。」
「我?我又怎麼了?」「你不學好也罷了,我反正管不著你,你幹嘛整天教竹偉打架,他是不知輕重的,闖了禍,我怎麼辦?」
「哎,他會闖什麼禍?他那個大笨蛋,三歲小孩都可以拖著他的鼻子走……」「霍立峰!」芷筠憂傷的叫。
「噢,芷筠,」霍立峰慌忙說:「我不是有意要傷你心,你別難過。我告訴你,你放心,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已經告訴這一區的哥兒們了,大家都有責任保護竹偉,不許任何人欺侮他。你怪我教他空手道,其實,我也是有心的,教他一點防身的玩意兒,免得被人欺侮!」
芷筠抬眼著霍立峰。「唉!」她輕歎著。「說真話,你也實在是個好人!」
霍立峰突然漲紅了臉,挨了半天罵,他都若無其事,一句讚美,倒把他弄了個面紅耳赤。他舉起手來,抓耳撓腮,一股手足失措的樣子,嘴裡吶吶的說著:
「這……這……這可真不簡單,居……居然被我們神聖的董小姐當……當成好人了!」
芷筠望著他那副怪相,就又忍不住笑了。
「霍立峰,我每次看到你,就會想起一本翻譯小說,名字叫《七重天》。」「那小說與我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