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超凡的臉色更白了,他驚愕,不解,而憤怒的緊盯著他們。芷筠站直了身子,挽住方靖倫的胳膊,對殷超凡笑嘻嘻的說:「殷先生,你該認識認識方經理,他是我的老闆,一年多以來,我是他的私人秘書。如果你到我們公司去打聽一下,你可以聽到各種關於我們間的傳聞!你知道,像我這樣的女孩,是標準的投機者,我腳底下,並不是只踏著你這一條船!」
殷超凡張大了眼睛,不信任似的看著這一切,方靖倫沉默著。殷超凡瞪著他,那深邃的眼睛,沉著的表情,他恂恂儒雅而從容不迫,他是漂亮的,成熟的,莫測高深的!殷超凡昏亂了,糊塗了,狂怒了,他大叫著:
「芷筠!你算是什麼樣的女人?既有霍立峰,又有這個什麼鬼經理!好,」他咬得牙齒發響。「我認了!我到底是個男子漢!還不至於可憐到向你祈求施捨的地步!」掉轉頭,他沖走了,蹌踉的沖走了。這兒,方靖倫望著芷筠。
「知道嗎?」他沉吟的說:「我不喜歡我扮演的角色!」
「對不起,」她喃喃的說,扶著門框。「我抱歉!可是,在我暈倒之前,請你送我進房間裡去……」她的話沒有說完,就整個癱軟了下去,什麼事都不知道了。
第九章
殷超凡仰躺在床上,雙眼瞪著天花板,他一動也不動。他已經不知道這樣躺了多久,室內的光線早已從明亮轉為昏暗,那麼,又是一天過去了,那麼,他也可能躺了好幾天、好幾月,或者好幾年了。反正,時間再也失去了意義!豈止時間,生命、事業、感情……到底還有什麼對他是重要的?自從那晚在小屋門口見到芷筠和方靖倫……不,更早更早,自從在餐廳裡,芷筠一怒而去開始,就什麼都結束了。什麼都結束了!他的狂歡,他的喜悅,他內心那股強烈而酸楚的甜蜜,都在一剎那間成為了灰燼!但是,這一切是為了什麼?為了他是殷文淵的兒子?他的神志麻木,他的思想飄忽,事實上,他只是消極的、被動的躺在那兒,根本沒有去整理自己的思想,他所有的意識都是紊亂的,他覺得自己在恨世界上每一個人,父親、母親、雅佩、范書婷、范書豪、他自己,以及——芷筠!或者,他最恨的是芷筠,明知道她是他所有狂歡與幸福的源泉,她卻可以狠心的抹煞了他!而且,竟不惜以霍立峰和方靖倫來屈侮他!女人,女人是什麼,女人全是魔鬼!他恨她!他恨她!他恨她!他聽到自己心中在瘋狂的、喧鬧的吶喊著。可是,在這一片喧嚷的「恨」字之中,卻有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在那兒絞扭著他的心臟,絞得他痛楚而昏迷。於是,他用手抱緊了頭,把身子蜷縮在床上,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那兒掙扎的、呻吟的低喚著:「芷筠,何苦?芷筠,何苦?芷筠,何苦?」
有人敲門,殷太太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超凡!你到底是怎麼了?你要把自己關多久才滿意?快出來吃晚飯,你爸爸為了你,今天連經濟部請客都沒去!超凡,」殷太太柔聲的、祈求的叫著。「你和你三姐吵架,也別吵得這樣嚴重呀!一家人從小和和氣氣的,怎麼現在反而鬥雞似的鬥上了呢!超凡,到底是為了什麼嗎?雅佩說為了一個女孩子,咱們誰也沒有反對你交女朋友呀!你不喜歡范書婷,就不要范書婷好了,沒人勉強你呀!超凡!喂,超凡!」母親敲著門:「你一直讓媽這樣在門口求你,你難道不會於心不忍嗎?」「別理我!」殷超凡啞聲低吼。「你們讓我一個人待著好不好?誰都不要管我!」「唉!」母親歎著氣,「我如果能夠不管你就好了!誰要我生兒育女來活受罪!」聽出母親那份憂傷和自怨自艾,他再也忍不住了,跳下床來,他跑去打開了房門。
「媽,我只是要一個人安靜一下,我不想吃東西,也不想下樓,你們去吃你們的……」
「哦!超凡!」殷太太瞪視著殷超凡,驚愕的叫著,立即就又心痛,又憐惜的用手去撫摸殷超凡的下巴。「就這麼幾天,怎麼就瘦成這樣子?你瞧瞧,瞧瞧!這是怎麼回事嗎?問雅佩,她也不肯說!你們到底為什麼事鬧成這樣子嗎?你們都不說,我打電話問書婷去!」
「不要問書婷了!」樓梯口,雅佩伸著頭說:「她已經快要氣死了!」「那我問書豪!」「書豪嗎?」雅佩揚了揚眉毛。「他的氣就更大了,也在那兒發昏呢!還是少問為妙!」
「這……這……」殷太太茫然失措的。「你們是在集體大吵架嗎?」殷超凡陰鬱的站在房門口,一句話也不說。雅佩抬眼望著他,被他那份憔悴、狼狽,和失魂落魄的樣子所震懾住了。自從那天在餐廳裡鬧得不愉快以後,一連幾天,她都避免和殷超凡碰面,主要的,還不在於和殷超凡嘔氣,而是要忙著安撫那頗被傷害的范書豪兄妹。在她心中,多少有些認為殷超凡的生氣是為了丟面子,本來,書婷那天的表現就太過火了,難怪超凡生氣!但,她不認為超凡會氣多久,也不認為超凡會對那個董芷筠有什麼如癡如狂的感情!自幼,超凡就是在女孩子堆中長大的,十六歲就追過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子,三天後忘了,又和別的女孩玩在一起了,若干年來,也交了不少女友,沒一個能維持到三個月以上,他總說「沒味道」。雅佩也不知道怎樣的女孩才「有味道」,但是,這個弟弟不會為女孩發狂動心,卻是她能肯定的。所以,雖然她見過了芷筠,雖然看到超凡發火,她回家都不肯對父母多說什麼,何必讓他們操心呢?這事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