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約定好了的?找人還是等人?」
我一面四面查看那個瘦男人的蹤跡,一面迅速的用假話來應付那個侍應生,我故意說:「有沒有一個年輕的,梳分頭的先生,他說在這裡等我的!」「哦,」那侍應生思索著問:「高的還是矮的?」
「不高不矮。」我說,繼續查看著,但那屏風隔著的火車座實在無法看清。「我帶你去找找看好了。」那侍應生說。這正是我所希望的,於是我跟在她後面,從火車座的中間走過去,一面悄悄的打量兩邊的人。立即我就發現那瘦男人坐在最後一排的位子裡,單獨一個人,好像在等人。我很高興,再也顧不得何書桓和電影了,我一定要追究出結果來!我轉頭對侍應生低聲說:「大概他還沒有來,我在這裡等吧,等下如果有位先生要找李小姐,你就帶他來。」
我在那瘦男人前面一排的位子裡坐下來,和瘦男人隔了一道屏風,也耐心的等待著。
侍應生送來了咖啡,又慇勤的向我保證那位先生一來就帶他過來。我心裡暗中好笑,又為自己這荒謬的跟蹤行動感到幾分緊張和興奮。誰知,這一坐足足坐了半小時,雪姨連影子都沒出現,而那場費了半天勁買到票的狂想曲大概早就開演了。那個瘦男人也毫無動靜,我只好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等到底。又過半小時,一個高大的男人從我面前經過,熟練的走進了瘦男人的位子裡去了,我聽到瘦男人和他打招呼,抱怨的說:「足足等了一小時。」
我洩了氣,原來他等的是一個男人!與雪姨毫無關聯,卻害我犧牲掉一場好電影,又白白的在這黑咖啡館裡枯坐一小時,受夠了侍應生同情而憐憫的眼光!真算倒了十八輩子的楣!正想起身離開,卻聽到瘦男人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話:
「到了沒有?」「今天夜裡一點鐘。」這是個粗啞的聲音,說得很低,神秘兮兮的。我的興趣又勾了起來,什麼東西到了沒有?夜裡一點鐘?準沒好事,一切「夜」中的活動,都不會是光明正大的!我把耳朵貼緊了屏風的木板,仔細的聽,那低啞的聲音在繼續說:「要小心一點,有阿土接應,在老地方。你那輛車子停在林子裡,知道不?」「不要太多人,」瘦子在說。
「我知道,就是小船上那個傢伙是新人。」
「有問題沒有?」「沒有。」「是些什麼,有沒有那個?」
「沒有那個,主要是化妝品,有一點珍珠粉。」聲音更低了。我明白了,原來他們在干走私!我把耳朵再貼緊一點,但,他們的聲音更低了,我簡直聽不清楚,而且,他們講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名詞,我根本聽不懂。然後,他們在彼此叮囑。我站起身來,剛要走,又聽到啞嗓子的一句話:
「老魏,陸家那個女人要留心一點。」
「你放心,我和她是十幾年的老交情了!」「可是,那個姓陸的不是好惹的!」
「姓陸的嗎?他早已成了老糊塗了,怕什麼!」
我不想再聽下去了,我所得到的消息足以讓我震驚和緊張。在咖啡杯底下壓上十塊錢,我走出咖啡館。料想何書桓早就氣跑了,也不再到電影院門口去,就直接到了「那邊」,想看看風色。雪姨在家,安安分分的靠在沙發裡打毛衣,好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我在她臉上找不到一點犯罪的痕跡。爸仍然靠在沙發裡抽煙斗,夢萍和爾豪是照例的不在家,如萍大概躲在自己的房裡害失戀病。只有爾傑在客廳的地下自己和自己打玻璃彈珠,滿地和沙發底下爬來爬去。爸爸看到我,取下煙斗說:「正想叫如萍去找你!」
「有事?」我問。爸瞇著眼睛看了我一眼,問: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嗎?」
我噘噘嘴,在沙發中坐下來,雪姨看了我一眼,自從我表演了一幕奪愛之後,她和我之間就鑄下了深仇大恨,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打了。今天,我由於無意間獲得了那麼嚴重的消息,不禁對她多看了兩眼,爸審視著我,問:
「你看樣子有心事,錢不夠用了?」
我看看爸,我知道爸的財產數字很龐大,多數都是他往日用不太名譽的方式弄來的,反正,爸是個出身不明的大軍閥,他的錢來源也不會很光明。可是,這筆數字一定很可觀,而現在,經濟的權柄雖操在爸手裡,可是錢卻早已由雪姨經營,現在,這筆財產到底還有多少?可能大部分都已到了那個瘦男人老魏的手裡了。我想了想,決心先試探一下,於是,我不動聲色的說:「爸爸,你有很多錢嗎?」
爸瞇起眼睛來問:「幹什麼?你要錢用?」
「不,」我搖搖頭:「假如要買房子,就要一筆錢。」
「買房子?」爸狐疑的看看我:「買什麼房子?」
「你不是提議過的嗎?」我靜靜的說:「我們的房東想把房子賣掉,我想,買下來也好。」
「你們的房東,想賣多少錢?」
「八萬!」我信口開了一個數字。
「八萬!」雪姨插進來了:「我們八百都沒有!」
我掉轉眼光去看雪姨,她看來既憤怒又不安。我裝作毫不在意的說:「爸爸,你有時好像很有錢,有時又好像很窮,你對自己的帳目根本不清楚,是不?爸,你到底有多少財產?」
「你很關心?」爸爸問。
我嗤之以鼻。「我才不關心呢,」我聳聳肩:「我並不準備靠你的財產來生活,我要靠自己。不過,如果我是你,我會把帳目弄得清清楚楚,而不輕易相信任何人。」
我的話收到預期的效果,爸爸的疑心病被我勾起來了,他盯著我說:「你的話是什麼意思?你聽說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我挑挑眉,看了雪姨一眼。雪姨也正狠狠的望著我,她停止織毛衣,對我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