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些題目做完,我們再出去!」
「這夠我做到月亮上升!」我叫著說。
「不錯!」他點點頭:「我們可以去看晚場的電影!現在,你做習題,我也要出去了。」
「你到哪兒去?」「去看個朋友!」「你對看朋友有興趣,對陪我出去就沒有興趣!」我嚷著說。「憶湄,」他站在我面前,深深的注視著我說:「人生,有許多『責任』,是比『玩玩』更重要的,我們已經浪費了不少的時間,不能再浪費了。我有些正經事要辦,你別太孩子氣,晚上我再和你詳談。」「不要!」我任性的說:「你只知道正經事!在你腦子裡,責任啦、工作啦、前途啦……實在太多了!皓皓說得對,你是個只會談大道理的書獃子!跟你在一起,就別想開心的玩玩,你永遠是殺風景!」我的話觸怒了他,聽到皓皓的名字,他的眼睛就冒起火來了。「我要告訴你,憶湄,」他板著臉說:「假如我有一個和羅教授同樣富有的父親,我不愁吃,不愁穿,也不愁沒房子住。我又有一個安於做寄生蟲的個性,昏昏噩噩靠父母的財產過一輩子就滿足了。如果我是那樣一個人,我會帶你玩,帶你瘋,帶你做一切你愛做的事!滿足你個性中壞的一面!或者你也希望我做那樣一個人,但是我不是!你對我滿意也好,不滿意也好,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說完,他氣沖沖的走向了門口,扶著房門,他又加了一句:「晚上請你看電影!」房門「砰」然關上,我呆呆的坐在椅子裡,帶著滿腔的失意和受傷的感情,瞪視著向我誘惑的閃爍著的滿窗陽光。一早上歡悅的心情全飛走了,中□,他是怎樣一個人!難道在愛情的領域裡,還是這樣的倔強和固執!我的提議是很不對的?他未免太過份了!責任!責任!他心中除了責任還有什麼?我沉重的呼吸著,憤怒和懊惱使我全心激動。「晚上請你看電影!」怎樣的語氣,彷彿請我看電影是他在向我還債!我希奇這場電影嗎?不過渴望有一天的時間,和他單獨相處而已,如果連這麼一點點領會力都沒有,還算什麼知心呢?
我大約發了十分鐘的呆,然後我跳了起來,走出房間。在走廊上,我碰到了正要下樓吃早餐的皓皓!他望著我,挾了挾眼睛,他眼中的光芒和太陽光相映。帶著個和陽光同樣溫暖的微笑,他說:「早,憶湄!陽光沒有鼓舞起你一些活力來?」
「我向來是不缺乏活力的!」我說。
「是麼?」他銳利的望著我:「有興趣出去玩玩嗎?」
我心中怦然一動,注視著他,他的眼睛是慧黠而難測的。「到哪兒?」我意志動搖的問。
「由我來安排,包管你玩得很開心,怎樣?你的每一天都給了徐中□,能夠給我一個整天嗎?從早上到晚上?」
「從晚上到深夜!」我衝口而出的說。為什麼我會冒出這樣一句話來?是在潛意識中想對中□報復嗎?還是根本就很喜歡皓皓?皓皓不給我反悔的時間,拉著我的胳膊,他像個加足了油的火車頭,嚷著說:
「那麼,立即出發!」於是,我們並肩「沖」下了樓梯。
這是奇妙歡愉的一天,假如沒有中□的陰影在時時刻刻的困擾著我的話,那就太完美無缺了。早上,我們叫了一輛計程車,一直駛到野柳。冬天的野柳,除了冷冷的岩石嵯峨聳立之外,就只有滔滔滾滾的海浪喧騰呼嘯。我們準備了野餐,坐在那大塊的岩石上,沒有其他的人,沒有車馬、電唱機、收音機等的吵鬧。靜靜的享受,那情調真美極了,動人極了。皓皓說了好多他自己的笑話,逗得我一直捧腹不已。然後,當一次我的大笑停止之後,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深深的凝視著我說:「憶湄,和我在一起不快樂嗎?」
「太快樂了!」我說。「那麼……」我知道他又要舊話重提,趁他沒把話說出來之前,還是堵住他的嘴比較好。掉頭看看海面,我說:
「看!海上有一條船!」
他看看海面,遠處,真的有一點帆影,正渺小的漂浮在浩瀚的大海上。就那麼瞥了一眼,他又轉回頭來望著我,低低的說:「你喜歡中□,因為他是個孤兒,一個有獨立性和幹勁的孤兒,對嗎?」「或者,這也是原因之一,」我說:「愛情常常是沒道理可講的。有時,我覺得我更該愛上你,但是……」我聳聳肩,這是皓皓的習慣,和他在一起時,我常會在不知不覺中模仿他。「或者我們的個性太相近,反而……」
「好吧!別說了!」他打斷我,也聳了聳肩。「反正,就是這麼回事,我瞭解。」他把手壓在我的手背上,對我微笑。「以後我們不再談這個,憶湄,我實在太喜歡你。」他抬起眼睛來,重新望著海面,那一點帆影仍然在遠方的水面漂漂蕩蕩。「有一天,」他幽幽的說:「我會乘上一條船,揚帆遠去。我身上有許許多多的缺點,最大的一項,是沒有奮鬥和吃苦的能耐——其實,我是很瞭解自己的——我應該鍛煉鍛煉。有一天,我會獨自去創我的天下!」他又望著我,突然大笑,跳了起來:「好了!我們的話題未免太嚴肅,簡直不像出諸羅皓皓之口。來!憶湄,站到那塊奇形怪狀的大石頭旁邊去,讓我幫你照一張相!」他帶了個小型的柯達照相機。
我站起身來,我們迅速的擺脫了剛才那話題給我們的拘束感。在岩石與岩石之間,我們像孩子般追逐嬉鬧,又像孩子般收集著蚌殼和寄居蟹。一直到紅日將沉,才盡興的離去。從野柳回到基隆,正是吃飯的時間,我們在基隆吃了晚飯,皓皓說:「基隆有許多可玩的地方,你敢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