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叫:「我不要聽!」
「你要聽,詠薇,我告訴你,我不是和她單獨在一起,還有餘亞南,你可以去問余亞南,我說謊就被天打雷劈!詠薇!詠薇!你有沒有聽我?有沒有聽?」
「我不要聽!」我還在哭,但事實上我是在聽著。「你說謊!我不要聽!」「你應該信任我!」他的聲音裡帶著苦惱和不耐:「詠薇,你到底開不開門?」「不開!」門外有片刻沉寂,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些什麼,用背靠著門,我只是靜靜的啜泣。門外一點聲音也沒有,正當我覺得門外靜得奇怪的時候,窗前砰然一響,一個人已越窗而入,我嚇了一跳,瞪大眼睛,凌風正站在我的面前,喘著氣望著我。我立即背轉身子,面向著門,大嚷著說:
「你出去!我不要看到你!不要看到你!」
他用手扶住我的肩膀,強迫我轉過身子面對著他,他的臉色緊張而疲倦,眼睛焦灼的盯在我身上。「詠薇,我告訴你……」
「我不要聽!」我尖聲大叫,用力的搖著頭,同時用雙手蒙住了耳朵,一個勁兒的拚命喊叫:「我不要聽!不要聽!不要聽!不要聽你的花言巧語!」
「詠——薇!」他的壞脾氣顯然也發作了,他把嘴巴湊到我的耳邊,使出渾身的力量來,震耳欲聾的大喊。同時,他強力的把我的手從耳上扯下來,用勁抓牢了我的手腕,狂叫著說:「我沒有做錯事,我告訴你我沒做錯事!余亞南要給綠綠畫一張油畫像,我們在夢湖邊上生了火,這都是余亞南的鬼主意,要她站在火焰後面……他畫了又畫,一直畫不好……喂喂,你聽不聽我?」「我不聽!你是撒謊專家!我不信!」
「我們去找余亞南對質!」他拉住我,不由分說的就向門外扯。「馬上去!」「我不去!」我掙扎著:「你們是狐群狗黨,一丘之貉,他當然會幫你圓謊,我不去!」
他語為之塞,瞪大眼睛望著我,然後,他猛然放鬆了我的手,我差一點摔倒在地下。扶著牆,我好不容易才站穩了步子,他氣喘咻咻的望著我,咬牙切齒的說:
「好吧,信也由你,不信也由你,我的解釋到此為止!讓你去自作聰明吧!我不能祈求你諒解我所沒有的罪行!」他深吸了口氣,臉漲紅了。打開門,他向外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望著我,用沉痛的聲音說:「詠薇,還談什麼海誓山盟,我們連基本的瞭解都沒有!你信任你自己的偏見更甚於信任我,以後就什麼都別談了,只當我們根本沒有認識過!」「砰」然一聲,他用力帶上了房門,消失在門外了。我仍然靠在牆上,足足有五分鐘,動也沒有動。然後,我慢慢的走向床邊,慢慢的躺下來,張大眼睛望著天花板,沒有淚,也沒有思想。午餐的時候,我平靜的到餐廳去吃飯,我和凌風交換了一個視線,既沒打招呼,也沒說話。他臉色鐵青的板著,對誰都不言不語,我心中在隱隱作痛,只能埋頭在飯碗裡。章伯母看看凌風又看看我,也默不開腔,這頓飯一定誰都沒有好胃口。飯後,章伯母拿出一封信給我,說:
「今天早上郵差送來的,你媽媽的信。」
我接過信,雖然沒有開封,我也知道不會有好消息,我知道媽媽一定另有信給章伯母,從章伯母的臉色上,我已經看出來了。拿著信,我沉默的退回我自己的房間,坐在桌前,我拆開信封,一個字一個字的把信看完。
信很簡單,顯然是媽媽在倉促中寫的,上面寫著:
「詠薇:我和你爸爸已於昨日正式離婚,關於你的監護權,
法院已判決歸你父親所有,這絕非我所能同意的,所以,
我已上訴於最高法院,我一定要爭取到最後,目前,還
不能來接你,希望你在青青農場住得慣,住得快樂。
詠薇,我有許多話想告訴你,都不知從何說起,但
是,你一向是個聰明的孩子,或者能體會我此刻的心情,
我只能告訴你一句,我愛你,不管情況變得多麼惡劣,
我還是你的母親:用整個心來寵愛著你的母親!
我只希望你能快樂,別無所求!詠薇,好好的生活,
好好的笑吧!我盡快來接你!媽媽」
我把信紙塞回信封裡,收起了信,靜靜的坐在那兒,望著窗口。片刻之後,我站起身來,走出了房間,投身在陽光閃爍的草原上。沿著阡陌和田垅,我走向樹林,穿過樹林,我來到溪邊。低著頭,我沿著溪流,一步步的向上遊走,漫無目的的向上遊走。我走了很久很久,我的腿疲倦了,烈日曬得我的頭發昏,眼前有金星在閃動,但是我不想停止。轉了一個方向,我機械化的向前走著,一個樹林又一個樹林,一片曠野又一片曠野,我走著走著,不斷的走著。
那整個下午,我就在樹林中和原野上走來走去,固執不停的走,沒有目標也沒有方向。太陽的威力逐漸減弱,一片明亮的紅雲從西面的天空游來,更多的紅雲在四方擴散,落日在雲層中掩映,我停在一大片曠野中間,愣愣的望著那輪落日,心中恍恍惚惚,朦朦朧朧,全是一些被割碎的、不成形象的臉譜。那條蛇什麼時候游到我身邊來的,我完全不知道,等到我發現它的時候,已經是它在亂棍下掙扎蜷曲的時候了,一個人拉開了我,棍子像雨點似的落在那條蛇的頭上,它距離我不到兩尺。我瞪大眼睛望著那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頭,和那仍在蜷動的褐色軀體,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尖叫。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叫,真正的原因並不是蛇,而是整個一天我都太緊張了,而且我的頭那樣昏,又那樣疲倦,蛇驚動了我,我一徑叫了出來,就接二連三的大叫不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