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
夢竹閃動著淚光瑩然的眼睛說。海浪在翻騰,波濤在洶湧,她心中的海浪和波濤也在起伏不已。往事的一點一滴都逐漸滲進了她的腦子,那些歲月,甜蜜的、辛酸的、混合了淚與笑的,再也找不回來的……都又出現在她的眼前,帶著炫麗的色彩,誘惑的閃熠著。
\"夢竹,我們補償明遠的損失,\"何慕天懇切的說:\"盡量的補償他。然後,你回來吧,回到我身邊來──我們還可以有許許多多年,追尋我們以前斷掉了的夢。夢竹,好嗎?你回答我一句,我們可以和明遠談判。\"
夢竹瞪視著海面,一隻海鷗正掠水而過,翅膀上盛滿了太陽光。何慕天的話把她引進一個幻境中,而使她心念飛馳了。
\"夢竹,行嗎?你答應我,我們再共同創造一個未來!一切美的、好的、詩一般的、夢一般的、你以前所追尋的,都可以再找回來!夢竹,好嗎?你答應我……\"何慕天的語氣越來越迫切:\"你答應我!夢竹!我那ど愛你,那ど愛你,那ど愛你!\"
夢竹的眼睛煥發著光彩,未來的畫面在她眼前更加炫麗的閃熠。
\"夢竹,你看!以前我的過失並不是完全不能饒恕的,是不是?我們再締造一個家。月夜裡,再一塊兒作詩填詞──你現在還作詩嗎?夢竹?\"
\"詩?\"夢竹淒然一笑,慢慢的念:\"書、畫、琴、棋、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它,如今諸事皆更變,柴、米、油、鹽、醬、醋、茶!\"
\"你不要再為柴米油鹽煩心,\"何慕天重新握住她的手:\"我要讓你過很舒適很舒適的生活,以補償你這些年來所受的苦。我們把泰安交給如峰和曉彤去管,我們在海邊造一棟小別墅,什ど事都不做,只是享受這份生活!享受這份愛情!享受大自然和世界。我們再一塊兒釣魚,像以前在嘉陵江邊所做的,你的頭髮散了,讓我再來幫你編……早上,看海上的日出﹔黃昏,看海上的落日。還有夜,有月亮的,沒有月亮的,都同樣美,同樣可愛……哦,夢竹,你別笑我四十幾歲的人,還在這兒說夢話,只要你有決心,我們可以把這些夢都變為真實了,只要你有決心!夢竹,答應我吧,答應我吧。在和你重逢以前,我早已對\'夢\'絕瞭望,我早已認為這一生都已經完了,不再有希望,不再有光,不再有熱……可是,重新見到你,一切的希望、夢想都又燃了起來!\"他喘了口氣:\"哦,夢竹!\"
夢竹的眼睛更亮了,她的手指在何慕天的掌握中輕顫。低低的,她說:\"經過了這ど多年,你還要我?還愛我?我已經老醜……\"
\"夢竹!\"何慕天跳了起來,狂熱的抓住夢竹的手臂,語無倫次的說:\"你怎ど這樣講?你怎ど這樣講?你知道的,你那ど美,那ど好,再過一百年也是一樣。只是我配不上你,十八年前配不上,十八年後更配不上!但是,你給我機會,讓我好好表現!為以前的事贖罪,為以後的生活做表率。哦,夢竹,我們會非常非常幸福,一定的!一定的!一定的!\"他停下來,凝視著她:\"你已經原諒我了嗎?夢竹?\"
\"你知道的,\"夢竹輕輕的說:\"昨天晚上,我就已經原諒你了。\"
\"不再怪我?我讓你吃了這ど多年的苦,受了這ど多年的罪。\"他癡癡的望著她。
她凝視他,慢慢的搖了搖頭。
\"不怪你,只怪命運。\"她說。
\"可是,命運又把我們安排在一起了。\"他說著,扳開她的手指,把臉埋在她的手掌中。她感覺得到他的顫抖,和那熱熱的淚水浸在她的掌心上。他在流淚了!這成熟的、男性的眼淚!他渴求的聲音從她的掌心中飄了出來:\"你是答應了,是嗎?夢竹?\"
答應了!怎能不答應呢?這男人仍然那樣的吸引她,比十八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所勾出的畫面又那ど美,那ど誘惑!十八年的苦應該結束了,十八年的罪應該結束了!所有的青春都已磨損,她應該把握剩餘的歲月!但是……但是……明遠呢?明遠要她滾!明遠叫她回到他身邊去!明遠說討厭看到她的哭相!
久久聽不到夢竹的答覆,何慕天慢慢的抬起頭來,他看到一張煥發著奇異的光彩的臉龐,和一對朦朦朧隴罩著薄霧般的眼睛。一剎那間,他的心臟狂跳,熱情奔放,他又看到了昔日的夢竹!那徜徉於嘉陵江畔,滿身綴著詩與情的小小的女孩!他長長的喘了口氣,喊著說:\"夢竹!你答應了,是嗎?是嗎?\"
夢竹點下了頭。
何慕天站起身來,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他不大知道自己在做些什ど,也不知道面前的女人是誰,更不知道自己正停留在何方?然後,他張開手臂,夢竹投了進來,他的嘴唇顫抖的從她的髮際掠過,面頰上擦過……飢渴的捕捉到她的嘴唇。
海浪在岩石上拍擊著,喧囂著,奔騰著,澎湃著……
曉彤和曉白一起回到了家門口,用鑰匙開開了大門,院子裡堆滿了蒼茫的暮色,秋風正斜掃著滿地的落葉。屋子裡是暗沉沉的,連一點燈光都沒有。走進玄關,滿屋死樣的寂靜就對他們撲面而來,聞不到飯香,聽不到炒菜的聲音,也看不見一個人影。反常的空氣使姐弟二人都本能的愣了一下,接著,曉白就揚著聲音喊:\"媽媽!\"
沒有回答。曉白又喊:\"爸爸!\"
也沒有回答。走上榻榻米,曉白打開幾間屋子的門,一一看過,就愕然的站住說:\"咦,奇怪,都不在家!\"
曉彤還沒有從她的打擊裡恢復過來,頭中仍然昏昏沉沉,心裡也空空茫茫。家中不尋常的氣氛雖使她不安,但她沒有心神,也沒有精力去研究。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她讓書包從肩上滑到地下,扭亮了桌上的檯燈,就一聲不響的跌坐在床沿上,愣愣的發起呆來。曉白已跑進了廚房,轉了一圈,又退回到曉彤的屋裡,把兩手一攤說:\"好了,爐子裡星火俱無,只有早上你燒焦的那鍋稀飯,就什ど都沒有了。媽媽也不在,爸爸也不在,這算怎ど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