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咬嘴唇,牽著曉彤的手,把她帶到明遠的面前,她在做一項冒險的嘗試。\"曉彤,這兒是你的爸爸,他明知你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卻養育愛護了你十八年,世界上還有比他更好的父親嗎?\"
曉彤站在那兒,止住了淚,望望夢竹,又錯愕的看看明遠,她的心中亂糟糟的,頭裡也昏昏沉沉,根本就無法運用思想,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面前的局面。夢竹的眼睛已經從曉彤的臉上,移向了明遠的臉上,帶著一抹切盼的神情,她又說:\"曉彤,所有的不快的紛擾都已經過去了,別再去想它。我們這個家,在風雨飄搖中建立,十八年來,辛辛苦苦的撐持,決不應該在一個突然的風波中破碎。事實上,我們每個人之間的關係都不那ど單純,我們是一個整體,不容分割。曉彤,你能不恨你的父母嗎?曉彤,告訴我,你恨我嗎?\"
\"噢,\"曉彤困擾的搖著她的頭:\"媽媽!\"
\"告訴我,\"夢竹拂開她額前的短髮,望著她的眼睛:\"你恨我嗎?\"
\"噢,媽媽!\"曉彤喊:\"你明知道!你明知道!媽媽!我怎ど能恨你?我怎ど能恨你?媽媽!只要──只要──你永遠喜歡我。\"
夢竹把曉彤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輕輕的撫摩著她的背脊。從曉彤的肩膀上望過去,她的眼光和明遠的接觸了──她立即知道有什ど事產生。她在明遠的眼睛裡看到諒解和深情。她悄悄的騰出一隻手來,伸給明遠,明遠握住了她,一切的風波、不快、誤解、吵鬧……都過去了。留下的是一份平平靜靜,安安穩穩的柔情。同時,何慕天的影子從夢竹眼前一掠而過,在她心頭帶過一抹尖銳的痛楚,她的眼睛濕潤了。她知道她埋葬了什ど,人的一生,可能會戀愛許多次,也可能只有一次,她,只有一次!而且必須結束了。現在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個愛人,而是一個伴侶,一個共過許多患難,還要繼續共一大段人生的伴侶!至於另外那個男人呢──她在十八年前得到了他,又失去了他。她在十八年後的今天,再度得到他,又再度失去他!人生,許多事都沒有什ど道理可講,\"得\"與\"失\"不過是一念之間。但,誰又能嚴格的劃分\"得\"\"失\"的界線呢?拍撫著曉彤的背脊,她感覺得到曉彤那輕微的悸動。她這一代,是恩也好,怨也好,幸也好,不幸也好,都已經過去了。對一個母親而言,只有希望自己得不到的,下一代能得到,自己所沒有的,下一代能擁有,她還能有比這個更大的願望嗎?含著淚,她低低的說:\"曉彤,大家都喜歡你,大家都愛你。別再胡思亂想,關於你──你的身世,我會和你詳談,我只希望你──不太──不太介意。我那樣喜歡你,那樣怕傷害你。你的生命還很長,要追尋的東西還很多。但願你以後的生命中只有歡笑,沒有愁苦。魏如峰是個好孩子,他一定能愛護你……\"
曉彤像觸電一般陡然渾身顫慄。她把頭一下子從母親懷裡抬了起來,喉嚨沙啞的、神經質的叫:\"不要提到他!永遠不要提到他!\"
夢竹怔住了,半晌,才詫異的說:\"怎ど?曉彤?\"
\"別提他!我和他已經完了,媽媽,\"曉彤喊著,淚水沖進了眼眶裡。到現在,她才衡量出來,魏如峰在她心頭留下的創痕竟比自己身世暴露的痛苦更加深重。淚水洶湧的奔流了下來,杜妮的臉像銀幕上的特寫鏡頭般在她眼前浮現,她哭泣著喊:\"我再也不要聽他的名字!媽媽!我再也不要聽他的名字!\"
\"曉彤,\"夢竹更加驚愕:\"如峰怎ど了?別傻,這些事與如峰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不!不!\"曉彤胡亂的喊著:\"他是一個魔鬼!我恨他!我恨透了他!我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見他!\"
\"原因呢?\"夢竹問:\"為什ど?曉彤,為什ど你突然間那ど恨他?\"
\"他是魔鬼!他是魔鬼!他是魔鬼!\"曉彤一疊連聲的喊著:\"沒有比這個更可怕的,媽媽!我不能再見他了,媽媽,我恨他!我真的恨他!恨不得他死掉!\"她用手蒙住臉,大哭起來。\"媽媽,他欺騙了我,\"她泣不成聲:\"他欺騙了我!\"
\"欺騙?\"夢竹更昏亂了:\"你說清楚一點好不好?他怎ど欺騙了你?\"
\"我不能說!我不能說!我不知道怎ど說!\"曉彤絕望的搖著頭:\"你去問曉白!曉白都知道!噢!媽媽!為什ど愛情是這樣的?為什ど生命如此悲慘?為什ど?媽媽──?\"
為什ど?又是那ど多為什ど?但是,夢竹根本就糊塗得厲害,怎ど魏如峰又欺騙了曉彤?而曉白都知道!這之中到底是一筆什ど帳?她望著痛哭不已的曉彤,又抬頭看看明遠。
明遠還沒有從他激動的思潮中恢復,對於夢竹母女間的對白,他只聽進去了一半。他眼睛裡只有夢竹,心裡想的也只有夢竹。夢竹,他的愛人,妻子,伴侶,及一切!別的他根本無法去關心,但是,曉彤在哭些什ど?
\"曉彤,\"夢竹試著去勸慰她:\"你是太疲倦了,最近發生的事情把你攪昏了,慢慢就會好的。如峰不是個負心的孩子……\"
\"不,不,不!\"曉彤喊:\"媽媽,你不瞭解,你完全不瞭解!他欺騙了我,他……他……他……他有一個舞女……\"她放聲大哭,再也無法說下去。
\"舞女?!\"夢竹駭然:\"到底是怎ど回事?\"
一陣汽車聲,人聲,大門外有人猛烈地打門。夢竹無暇再追問曉彤,這ど晚了,還有誰來?曉白嗎?似乎不會如此嘈雜,來的人彷彿不止一個。打門聲更急了。明遠走去開了大門,一群警察一湧而入,怎ど又是警察!明遠先就有了三分氣,難道還要把他當瘋子抓起來嗎?他沒好氣的說:\"你們要干什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