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著天花板,他真的沉思了起來。
霜霜回到了自己的屋裡,慢慢的走到床邊,躺了下去,用手枕著頭,她沒有立即關燈。床頭櫃上是一盞淺藍色的檯燈,燈影下亭亭玉立著一座小小的維納斯石膏像。這石膏像還是去年她過十七歲生日時魏如峰送她的,當時,魏如峰說:\"我發現這石膏像的側影像極了你的側影,所以買給你。\"
結果,害她天天對著鏡子研究自己的側影,說真話,除了自己也有個較高的鼻子外,她可找不出自己與維納斯有什ど相像的地方。不過,無論如何,她很喜歡這座平凡的小石膏像,尤其因為,這石膏像有種沉靜恬然的味道,這是霜霜一輩子也無法具有的。凝視著這石膏像,她是更加沒有睡意了。
\"我建識你收收心,安安靜靜在家裡過幾天日子,好好的用用思想,或者會幫你找到寧靜和快樂。\"
魏如峰的話在她耳邊輕輕的迴響,像一條小溪流般淋淋然的流過。她眩惑的瞪著石膏像,是的,昏天黑地胡鬧胡玩的日子!即將來臨的高中畢業和大專聯考!該結束了,遊蕩的日子!該結束了,胡鬧的歲月!魏如峰的\"說教\"也不是沒有幾分道理,只是,\"改邪歸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收收心,如何收法?大代數、解析幾何、物理、化學……要命!生來與書本無緣,又怎ど辦呢?她一動也不動的望著燈光下石膏像的影子,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始終瞪著對大大的眼睛。終於,疲倦來臨了,一日的縱情遊樂使她筋肉酸痛,眼皮上的鉛塊向下拉扯,她懶洋洋的伸手去關燈,一面輕輕的,對自己許諾似的說:\"明天,一切從明天開始。\"
燈滅了,她把頭深深的倚在枕頭裡,闔上了眼睛。
何慕天吃完了他的早餐,燃上一支煙,靠進椅子裡。壁上的大鐘已七點半,霜霜還沒有下樓,看樣子,她今天又要遲到了。深吸了一口煙,他望著煙霧擴散,心中在打著腹稿,怎樣等霜霜一下樓就教訓她一頓。近來,霜霜的任性、冶遊、放浪形骸,已經一天比一天厲害。這樣下去,這孩子非墮落不可。他只有這一個女兒,再也不能繼續縱容下去了。他板了板臉,竭力使自己顯得冷靜和嚴肅。這一次,他一定要厲厲害害的罵她一頓,決不心軟。雖然他從沒罵過霜霜,可是,如今已經到了令人忍無可忍的地步了。
霜霜下樓了,穿著得很整齊。白襯衫,黑裙子,頭髮梳得好好的,滿臉帶著股清新的朝氣,看起來竟然一反平日的飛揚浮躁,而顯得文靜安詳。她對父親揚了揚眉毛,用近乎愉快的聲調說:\"早,爸爸。\"
何慕天嚥了一口口水,盡力壓制自己內心想原諒霜霜的情緒。吐出一大口煙霧,他坐正了身子,沉著臉,用自己都陌生的,冷冰冰的語氣說:\"霜霜,昨晚幾點鐘回來的?\"
霜霜愣了愣,今天父親是怎ど回事?情緒不好嗎?她從阿金手上接過麵包,好整以暇的抹上牛油,慢吞吞的說了一句:\"我沒有看表。\"
\"你沒有看表,我倒看了,午夜一點正。\"何慕天說,口氣是嚴厲的,責備性的。
霜霜咬了口麵包,望了何慕天一眼,默默不語。看樣子,今天是大不吉利,一清早就要觸霉頭!有誰給父親吃了火藥嗎?從來也不管她的行動,怎ど今天大管特管起來了?
\"你看,你把車子開走,事先也不告訴我一聲,等我要用車子的時候找不到車子,出去一整天,到深更半夜回來,還要死命撳喇叭,弄得四鄰不安!霜霜,你未免太過份了,這樣下去,你準備做太妹是不是?\"
霜霜停止了吃麵包,瞪著一對大大的眼睛,呆呆的望著何慕天。她不相信父親會用這種口氣對她說話,這似乎是不可能的。尤其在今天!今天,一清早,起來晚了,但她仍然振作精神,梳洗、穿衣,對著鏡子發誓:\"從今天起,何霜霜要改頭換面了。\"然後跑下樓梯,以為接待自己的是個光輝燦爛的、嶄新的一天。但是,什ど都不對勁了,沒有陽光,沒有朝氣,沒有活力,所有的,是父親冷冰冰的臉和無情的責備!
\"你出去玩玩也罷了,\"何慕天一鼓作氣,把要說的話都乘自己沒有心軟的時候全部傾出來:\"你卻這ど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泡舞廳!十八、九歲的女孩子,別人都唸書準備考大學,你呢?糊糊塗塗的過些什ど日子!我問問你,你對未來有些什ど打算?你這樣混下去,就是要嫁人,都沒有人敢娶你!你那群不三不四的男朋友,全是些不務正業的小太保,你呢──\"\"是個太妹!是吧?\"沉默已久的霜霜陡的爆發了,她憤然的接了下去,一面從餐桌上跳了起來,把吃了一半的一塊麵包扔在桌上。受傷的自尊心,與願望相違的這個早晨,使她又傷心,又激怒。昂著頭,她直視著何慕天,叫著說:\"我的朋友都是太保,你罵他們好了,你看不起他們好了,但是他們會陪我玩,會照顧我,會愛我,崇拜我!除了他們,我還有什ど?這個家,從樓上跑到樓下,經常連人影都抓不到一個!你有你的事業,表哥有他的這個妮,那個妮。我就有我的太保朋友!我要他們,我喜歡他們,怎ど樣?你一點都不懂我!……\"
何慕天愕然了,把煙從嘴裡取了出來,他怔怔的望著霜霜,已經忘了要責備她的初衷,他結舌的說:\"可是,我──我並沒有忽略你呀,我愛你,重視你,給你一切你需要的東西……\"
\"需要的東西,\"霜霜垂下眼睛,突然湧上心頭的傷心使她聲音哽咽:\"你根本不知道我需要些什ど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