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竹咬緊了嘴唇,臉色發白,半天,才幽幽的說了一句:\"我們李家什ど都沒有,就只剩下了\'面子\'!\"
李老太太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她瞪著夢竹,看了好久,才點點頭說:\"你看不起李家,你也是李家的兒女!你就要遵守李家的規矩!我對你說,以後你永遠不許和那些大學生交往,否則,我馬上就把你嫁到高家去,免得操心!我說得到做得到,你不要面子,我還要面子!\"
夢竹凝視著母親,她瞭解母親的個性,知道她的話並非\"威脅\"。緊閉著嘴,她不再說話,可是,心頭卻湧起了千萬股的委屈和傷心,高悌!見了人只會傻笑,呆頭呆腦,話都說不清,半個白癡!自己就該把一生的幸福作這樣的犧牲?逐漸的,淚水湧進了她的眼眶,又沿著面頰流了下來,滴在衣服上。看到她流淚,李老太太似乎也有些心軟,她吁了一口氣,帶著種疲倦的神色說:\"夢竹,你要知道,我是為了你好!\"
夢竹默默的搖了搖頭,淚水成串的滾了下來。
\"不,\"她哽塞的說:\"你不是為了我好,如果為了我,你不會勉強我嫁給高悌,我沒有一分一毫喜歡他。人怎ど能和一個自己討厭的人一起生活呢?\"
\"但是,這也是你當初自己願意的。\"
\"那年我只有十五歲,你們要我答應,我當然都依你們。\"
\"反正,這事已成定局!沒有什ど話可講了,人家高家的孩子對你可是真心,又沒有吃喝嫖賭的壞習慣,你還有什ど不滿意呢?現在,你去睡吧,我的話也說夠了,總之,你要為家庭名譽著想,一個女孩子,只要錯一點點就永劫不復了,你一定要潔身自愛!現在,去睡吧!這也不必要哭哭啼啼的!\"
夢竹慢慢的站起身來,背對著母親,用手帕拭去了臉上的淚痕,輕聲的說:\"生命,是為什ど呢?我連交朋友的自由都沒有,如果你連我的呼吸都包辦,代我呼吸,不是更好嗎?\"
\"夢竹!你在嘀咕些什ど?\"李老太太皺著眉問。
夢竹回過頭來,望著母親,仍然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輕聲說:\"你是我的母親,但是,你瞭解我嗎?你知道我對感情有一份美麗無比的夢想,絕不是高家那個白癡所能滿足我的,你懂嗎?你知道那些大學生的身上有什ど嗎?有活力,有生命,這是我們家裡所沒有的!你懂嗎?你知道我需要些什ど?不是你的教條,不是你所要維持的虛面子,是歡笑和快樂!還有一樣──愛情!我正等著它來臨,我會歡迎它的到來。我還年輕,為什ど不能享受生命?你無法扼殺我,你也不該扼殺我!\"
\"夢竹!\"李老太太被激怒了:\"你到底在念叨些什ど鬼東西?\"
\"我?\"夢竹臉上浮起一個嘲諷的微笑:\"我嗎?我在唸經。\"
\"唸經?\"李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念什ど經?\"
\"喇嘛經!\"夢竹說著,掉轉頭就向門口走去。李老太太氣得臉發白,望著夢竹走出室外,她憤憤的把書丟在桌子上,脫衣準備就寢,一面喃喃的自語:\"女大不中留,這孩子越來越沒樣子,還是趁早讓她和高家結了婚算了,否則,遲早要出問題!\"
夢竹頂撞了母親那一句,才覺得一腔郁氣,稍稍發洩了一些,回到臥室裡,挑亮了燈,她了無睡意的坐在桌前,用手托著下巴,呆呆的對那燈光上的火焰發愣。是的,生命,生命屬於誰?自己件件事都得聽別人的安排嗎?生命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一聲門響,奶媽又挪動著一雙小腳,慢騰騰的走了進來。
\"好小姐,你還有一個敲敲蛋,吃了再睡吧!\"
夢竹轉過頭,瞪視著奶媽。奶媽捧著一個敲敲蛋,送到夢竹的面前來。夢竹對那敲敲蛋注視了幾秒鐘,抬起眼睛,安安靜靜的說:\"把它丟垃圾箱吧!\"
\"說得好!小姐!\"奶媽嚷著說。
\"我說,把它丟垃圾箱吧!\"夢竹堅定的說:\"以後,敲敲蛋也好,推推蛋也好,我都不吃了!\"
\"好小姐,空肚子睡不著!\"
\"我說,我不要吃!\"夢竹站起身來,把奶媽和敲敲蛋一起往門外推,說:\"告訴你,生命是我自己的!\"
奶媽被推到門外,門立即闔攏了,奶媽呆呆的站著,望望手裡的敲敲蛋,又望望那關著的門,不解的搖搖頭:\"怎ど搞的?敲敲蛋和生命有什ど關係?\"
再搖搖頭,她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走到後面去了。
小羅躺在床上,腿架在床欄杆上,瞪著天花板發呆。王孝城正吹著他那走調的口琴,碰到有吹不出聲音的地方,就把琴在凳子上狠敲幾下,再送到嘴邊去吹。荒腔走眼的琴聲在室內斷斷續續的響著,這正是中午的時分,宿舍裡有三五個同學在睡午覺,其它的都不知道跑到那兒去了。氣候燥而熱,窗外是炎陽高照,室內燠熱得如同蒸籠。王孝城的口琴又吹不出聲音來了,他把琴一陣猛敲,同時低低的發出一連串的咒罵。小羅把眼光從天花板上調回來,望了望王孝城說:\"我看算了吧,你在吹些什ど?招魂曲嗎?\"
\"招你的魂!\"王孝城罵著說,一面用衣袖擦汗。
\"明遠到哪兒去了?\"小羅對挨罵向來不在乎,看了看明遠空著的舖位問。
\"鬼知道!\"
\"怎ど了?你?誰惹你了?\"
王孝城把口琴拋在床上,歎口氣說:\"家裡再不寄錢來,就只好去當棉被了。\"
\"你愁什ど?\"小羅笑嘻嘻的說:\"你還有棉被可當,我呢!棉被早就到估舊貨的攤子上去了。這樣也好,四大皆空,就無憂無慮了。\"說著,他對王孝城伸開了手:\"喂,香煙來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