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媽媽!\"夢竹撲在門上喊:\"你怎能這樣做?你發發慈悲!發發慈悲!\"她的身子向地下溜,坐倒在地下,頭靠在門上,痛哭的喊:\"你是對你的女兒嗎?媽媽?你是我的母親嗎?\"
\"我是你的母親,\"李老太太在門外說:\"所以要預防你出差錯,女孩子的名譽是一張純白的紙,不能染上一點污點,我今天關起你來,為了要你以後好做人!\"
\"媽媽!媽媽!媽媽!\"夢竹哭著喊,但,李老太太的腳步聲已經走遠了。\"媽媽,你好忍心!\"夢竹把臉埋在手腕中,哭倒在門前的泥地上。
深秋的天氣,帶著濃重的寒意,嘉陵江畔,已充滿了一片蕭索的景象,樹枝光禿禿的聳立在漠漠的寒空裡。墜落在地下的樹葉,正和枯黃的野草一起在泥濘中萎化。大概由於冷的關係,嘉陵江兩岸空蕩蕩的沒有什ど行人,那些平日愛笑愛鬧的學生們似乎也都深藏了起來,再也看不到嘻笑怒罵的人影。無人利用的渡船,寂寞而冷清的靠在岸邊,盛滿了一船黃葉。
何慕天穿著大衣,脖子上繫了條圍巾,沒有戴帽子,在瑟瑟的寒風中寥落的向鎮裡走去。石板上已青苔點點,濕而滑,細雨才停止沒有多久,小路邊的枯樹仍然是潮濕的,褐色的樹幹似乎可以擠得出水來。他低垂著頭,從一塊石板上跨到另一塊石板上,緩慢的,無精打采的走著。走進沙坪壩的小鎮,他在鎮口那家小茶館的門前站了站,遲疑了一會兒,終於搖搖頭,繼續向鎮裡走去。
轉了一個彎,夢竹的家門在望了。他站住,瞪視著那兩扇闔得嚴嚴密密的黑漆大門。門上的油漆已經剝落,兩個小小的銅門環毫無光彩的垂著。他把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迎著風,佇立在街頭,茫然的看著那兩扇門。
\"為什ど?為什ど?\"
他心中有著大大的問號,為什ど?已經整整十天了,他得不到夢竹絲毫的消息,小茶館中等不到她,新租的小屋她也從不光臨。無論走到那兒,都不再有她的影子,她像是突然間從這世界上隱沒了。見著人,他總是問一句:\"碰到夢竹嗎?\"\"沒有呀!你不是天天和她在一起嗎?\"
天天在一起!可是,這天天在一起突然中輟了,中輟得完全莫名其妙。這是怎ど回事呢?她淡忘了他?她忽然不喜歡他了?到底是什ど原因?無盡的期待使他要發狂了!望著這兩扇門,他真希望自己能鑽進去,找著夢竹,問出一個底細來。
細雨又開始飄起來,到處都白茫茫,昏濛濛的一片。他摸了摸頭髮,摸了一手的水。雨彷彿正在慢慢的加大,站在這街頭又算什ど呢?下意識的,他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夢竹的家門口,停在那大門前面。他從門縫中向裡注視,深院悄悄,重門深鎖,他找不到一丁點夢竹的痕跡。在門邊又足足站了十分鐘,雨水已從他頭髮裡沿著脖子向下滴,冷冰冰的。
忽然間,他咬了咬牙,想見到夢竹的慾望強烈的控制了他,他伸手重重的敲了敲門。
門裡寂然無聲,他又等待片刻,再敲了敲門,這次比剛剛更加堅定了。半晌,門裡有了動靜,有人向大門走來,同時,一個蒼老的,婦人的聲音在問:\"是哪一個?\"
\"請開開門,我找一位李小姐。\"
門打開了,站在門裡的是奶媽,看到何慕天,她似乎有點張皇失措,微張著嘴,她愕然的站在門口。何慕天還沒有忘記她,立即點了個頭問:\"奶媽,夢竹在家嗎?\"
\"夢──夢──竹──\"奶媽囁嚅著,還來不及把話完全說出來,裡面,另一個富於權威性的聲音響了。
\"奶媽,是誰呢?\"
\"哦──哦──\"奶媽更加失措了,倉皇的想把門關上,一面匆匆的說:\"你走吧!小姐不在家!\"
何慕天一腳跨進門檻,用身子抵住大門,固執的問:\"夢竹怎ど樣?奶媽?\"奶媽還沒說話,李老太太走出來了。她斑白的頭髮梳著髻,缺乏血色的臉龐顯得嚴肅和冷漠,那對銳利的眼睛看起來是堅定而近乎無情的。出於一種本能的直覺,何慕天知道這就是夢竹的母親了,沒等他開口,李老太太已迅速的用眼光在他臉上看了一圈,冷冷的問:\"你要什ど?\"
\"您是李伯母吧?\"何慕天盡量使自己的聲調顯得謙和而恭謹\"我姓何。\"
\"你要做什ど?\"李老太太不假辭色的問。
\"我想──見見李夢竹小姐。\"
\"對不起,她不在!\"李老太太簡短的說,想關起大門。
\"請等一下,\"何慕天攔門而立,卻仍然用恭敬的口吻說:\"您能告訴我,她到哪裡去了嗎?\"
李老太太銳利的盯著何慕天,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冷然的問:\"你打聽她做什ど?\"
\"我──\"何慕天有些難以回答。\"我希望能見到她,我們是朋友。\"
\"朋友?\"李老太太蹙著眉問,接著就說:\"那ど,好吧,告訴你,她到成都去了。\"
\"成都?\"何慕天渾身一震:\"她去成都做什ど?\"
\"去──結婚!\"
何慕天抬起頭來,直視著李老太太,李老太太也瞪著眼睛望著他,他們兩人相對而視,彼此都在衡量著對方。一層敵對的氣氛在二人中間瀰漫。好半天,何慕天昂了一下頭,冷靜而固執的問:\"她在什ど地方?伯母?\"
\"成都。\"
\"不,她不會。\"
\"如果你知道,何必來問我?\"李老太太冷哼了一聲說:\"你請吧,我要關門了。\"
\"伯母,請您允許我見見她。\"何慕天屹立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