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姘青笑了:「你真是我最知心最知心的好吳媽。」
吳媽眼眶發熱,想哭。望著面前那個男人,那麼溫存,那麼誠懇,她奇怪命運是怎樣的東西,它為什麼不把面前這個男人安排作她那好小姐的丈夫呢?這個人能讓姘青笑,那個丈夫只能讓她哭呵!
「吳媽,再見!」姘青再擁抱了她一下,把面頰靠了靠她,就跟著夢軒走出了門外。吳媽目送他們消失,關上了門,她的理智回來了。跌坐在沙發裡,她憂心忡忡的發起愁來:「這可是要闖大禍的呀!我的好小姐呀!」
但是,昨夜那個丈夫曾經說什麼來著?老吳媽不喜歡偷聽,可是有關小姐的事不能不聽呀!那個丈夫說要和姘青離婚,不是嗎?離婚,現在的人都作興離婚的!離婚?離婚又有什麼不好呢?如果離了婚,她那好小姐就可以嫁給現在這個人了。嘿,離婚吧,小姐如果嫁給這個人呵,就不再會那樣眼淚汪汪了。她興奮了,用手抱住膝,她坐在一窗秋陽的前面,為她的好小姐一心一意的設想起來。
海岸邊聳立著巨大的礁石,礁石與礁石之間,是柔細的沙灘,海浪扑打著岩石,發出裂帛般的呼嘯,沙子在海浪的前推後擁下被帶來又被帶走。姘青抓著夢軒的手臂,赤著腳在海浪中一步步的走著,那些白色的浪花在她腳背上化成許許多多的小泡沫。她抬起頭來,對夢軒喜悅的微笑,高興的說:「我是那麼那麼的愛海!它真神奇,不是嗎?」
「和你一樣,」夢軒捧起她的臉來:「那樣千變萬化的──我從不知道,你是這樣的愛笑!」他放低了聲音,柔情萬種的說:「多笑笑,姘青,你不知道你笑起來有多美!」
姘青低下頭去,腳趾在海浪中動來動去,像一條白色的銀魚。
「爺爺在世的時候,」她低低的說:「我很喜歡笑。」歎了口氣,她望了望無垠的大海:「我原來那麼喜愛這個世界,幾年來,我變得太多了!」
「現在呢?」夢軒問。
「像你說的,」她望著他:「一種再生,一種復活。」
他攬住她的腰,他們在海灘上並肩而行。一個海浪捲上來,差點濺濕了她的衣裙,她尖叫著,笑著跑上岸去,站在海浪所不及的地方大笑,沒緣由的笑著,彷彿只為了她想笑而笑,風衣下擺上全被海浪所濕透。繞過一塊岩石,她忽然失去了蹤跡,夢軒追了過去,剛剛看到一抹紫色的背影,她就又繞向了另一邊。夢軒再追過去,她又隱在另一塊岩石的後面了。就這樣,他們在岩石與岩石之間兜著圈子,沿著海岸線向前奔跑。那紫色的影子忽隱忽現,忽前忽後,夾帶著難以壓抑的輕笑,像一朵飄浮的、淡紫色的雲。夢軒脫下了鞋襪,把它們遠遠的踢在沙灘上,就放開腳步,從後面衝過去捕捉她。她大笑著,不再和他捉迷藏,而向沙灘上狂奔,他跑過去,抓住了她,兩人一齊滾倒在沙灘上面,喘著氣,笑著,叫著。然後,一下子,兩個人都不再笑了,只是深深的、深深的凝望著對方。夢軒把她的雙手壓在沙子裡,身子倒在沙灘上,她的臉離他只有一?欲宏說A黑黑的眼珠浸在濛濛的霧裡,他的喉嚨發痛,心臟收緊,半天半天,才低低的說了一句:「姘青,我愛你愛得心都痛了。」
俯下頭去,他用額頭頂著她的額頭,眼睛對著她的眼睛:「什麼時候學得這麼頑皮?」他問。
「不知道。」
「我要罰你。」
「罰什麼?」
「閉起眼睛來。」
「我不,你會使壞。」
「不會,你放心。」
她闔上眼睛,他凝視著她,然後輕輕輕輕的把嘴唇落在她的睫毛上,又滑下來,停在她的唇上。
一吻之後,他們安靜了,並坐在沙灘上面,他們低低的談著話。她握了滿手的沙子,再讓它從指縫裡流下去,她身邊就這樣用沙子堆了一個小沙丘。沒有抬起頭來,她輕聲說:「他要和我離婚了。」
「什麼?」他一驚。沒有聽清楚。
「伯南要和我離婚。」她把沙丘再堆高了一層。
「真的?」他有些發愣,這消息太突然,一時間,他無法整理自己的思想,也無法分析這消息帶來的是喜悅還是憂愁。
「為什麼?他知道我們的事了?」
「不是,他只是不滿意我,我們從結婚那天起,就像處在地球的兩極,我想,他早就對我不耐煩了。」
「他說要離婚?」他有些不信任。
「早上他留條子說,去找律師了,他是不會開玩笑的。」
夢軒用手抱住膝,面對著大海沉思起來,海浪濤濤滾滾,洶洶湧湧,他心中的思潮也此起彼伏,忽喜忽憂。終於,他握住了她的手臂,讓她面對著自己,對她說:「聽著,姘青,這是個好消息。」
「是嗎?」她懷疑的望著他。
「和他離婚吧,姘青,」他陡的興奮了起來:「每次想到你生活在他的身邊,他有權利接觸你,看著你,甚至於……我就嫉妒得要發狂。和他離婚,姘青,然後,我要得到你,我要娶你。」
「娶我?」她的眼光閃了閃:「做你的小老婆?做你的姨太太?」
「姘青!」他責備的喊。
但是,她從沙灘上跳了起來,奔跑到岩石旁邊,腳踩在海浪裡,用手掬了海水,她望著海水從指縫裡流下去,就像剛剛玩沙一樣。夢軒追了過來,喊著說:「姘青!你以為……」
「別說了吧!」她抬起頭來,一綹長髮飄蕩在胸前,紫色的衣衫迎風飛舞,有種說不出來的飄逸和高潔。「我們暫時別談那問題,好嗎?難得有這樣一天,像在夢裡一樣,何必去破壞它呢?真實的歲月裡,有那麼多的無可奈何呵!」
他不能再說什麼了,他知道這紫色的小仙女雖然柔弱,卻不愚蠢,除非他能拿出具體的辦法來,否則,等於只是欺騙她罷了。走過去,他們手牽著手,沿著海浪走,兩人的腳步踩碎了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