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開了頭,一抹嫣紅一直從面頰飛上了眉梢,她像個初做新娘的少女,那樣含羞帶怯,又柔情萬斛。
「來吧!」他牽著她的手。
月光映滿了窗子,微風在水面林間軟語呢喃,幾縷花香被春風送進了窗欞,一屋子蕩漾的春意。遠方有不知名的鳥兒,在啁啁啾啾的輕訴著什麼,間或還有一兩聲深夜的汽車喇叭,打破了寂靜的夜。床頭櫃上豎立著一盞紫色的小燈,燈下有一個長著翅膀,手裡握著小弓小箭的愛神邱彼特。姘青的頭俯靠在夢軒的肩上,枕著他的手臂,靜靜的躺著。夢軒低喚了一聲:「姘青!」
「嗯?」
「還沒睡著?」
「睡不著,」她側過頭來望著他。「幸福好像來得太快了。」
「不,太慢了,整整一年半。」
「我沉睡了一年。」她不勝低回:「當我神志不清的時候很可怕嗎?」
「不,你從來沒有可怕的時候,只是像個做夢的小女孩。」
「我現在還在做夢,」她翻轉身子,用手臂繞著他。「別對我變心,夢軒,我太弱了,只能依賴你給我生命。」
「你放心,你不弱,我的生命在你身上。」他想起她曾經幾乎死去,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怎麼了?」
「沒什麼。」他攬緊她,吻著她,似乎怕她會突然消失掉。
「姘青,你知道嗎?你是個渾身燒著火的小東西,那麼熱,你會把鋼鐵都燒熔了。」
她噗哧的輕笑了一聲。
「笑什麼?」他問。
「以前,伯南說我是一塊北極的寒冰,已經凍結了千千萬萬年了。」
「那因為他是北極,碰著他只能結凍。」
「你呢?」她對他微笑,「你是熔爐,我生下來就為了等待和你相遇。」
「仍然遲了一步。」他歎息了一聲。
憂鬱不知不覺的從窗外溜了進來,兩個人都突然沉默了,一層散不開的陰霾罩在他們的頭上。好一會兒,夢軒擔憂的喊:「姘青!沒有不高興吧?」
「沒有。」她的語氣稍稍有些生硬。
「為什麼不說話?」
「我在想……」她沉吟的望著他,突然說:「你太太知道我們的事嗎?」
「不,大概不知道。」
她沉默了,他問:「怎麼?」
「不怎麼,」她習慣性的咬咬嘴唇,慢慢的說:「以後會不會出問題呢?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
「我會找機會告訴她,她會同情這段感情,她是個善良的女人。」他說。「總之,你別煩惱吧,姘青,這是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的。」
她不語,半天,才幽幽然的長歎了一聲。
「唉!」
「姘青!」他歉疚而擔心的喊。
她用手支起身子,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他,然後,她的頭俯了下來,她的唇壓在他的唇上,輕輕的說:「不管怎麼樣,夢軒,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他的胳膊溫柔的抱住了她,好溫柔好溫柔。熄滅了燈,滿窗月色映著窗簾,淡紫色的光線罩住了一屋子靜幽幽的夢。
夢軒坐在辦公廳裡,望著桌上那幾百件急待處理的事情。
每天到辦公廳裡來,都像打仗般的爭取時間:那麼多的公事、信件和電話,常恨不得能生出三頭六臂來,可以一下子們事情都處理完。他的女秘書何小姐正坐在他的旁邊,拿著小本子記錄他所吩咐的事情,他一面講,一面拆閱著信件:「要王先生去一趟台灣銀行辦結匯,李主任從青果業公會回來之後,要他馬上到我這兒來,外貿會明天開標,請陳先生去辦理。還有,上次我吩咐印的那份手工藝品廣告,印出來沒有?」
「印好了。」
「拿來給我看看,這些信件交給魏主任,這張清單要打字,告訴張經理,美國××公司寄來的信用狀我看過了,沒問題,按他們要的貨物清單去辦好了。要陳小姐把寫好的信送來給我簽字。你出去的時候,請趙主任進來一趟。再有,何小姐,取消今晚的宴會,我有事。」
「哦,夏先生,」夢軒向來不喜歡手下的人稱呼他董事長、老極什麼的,所以,大家一向都稱呼他夏先生。「今晚的宴會很重要呢,他們可能要進口一批西藥。」
「請張經理代表我去一下。」
「是的,夏先生。」何小姐推了推她厚厚的眼鏡,對夢軒好奇的看了一眼,奇怪她的老闆對公司的業務不像以前那樣全力以赴了。
「好了,沒事了,你去吧!」
何小姐走了,他燃起一支煙,在拆開的幾封重要函件上批示著處理辦法,趙主任敲敲門,走了進來。
「夏先生?」
「我們的業務需要積極一點,趙主任,那份進口種類表快一點做出來,我要研究一下。再有,今年洋蔥外銷,我希望由我們標到。」
「可是,去年××貿易公司辦理洋蔥,賠了一大筆。」
「那是氣候關係,洋蔥的產品太壞,今年不會,我估計今年如果標到,可以大賺。」
「好的,夏先生。」
趙主任剛走,電話鈴響了,何小姐在電話中說:「夏先生,陶思賢先生要見您。」
「哦!」他蹙緊眉頭:「告訴他……」
「他已經進去了。」何小姐急急的說。
果然,門推開了,陶思賢大踏步的走了進來,一股旁若無人的樣子,嘴裡叼著一支菲律賓雪茄。隨著時間的過去,陶思賢越來越流氣十足,他發現了最方便的生活方法,是招搖撞騙加上鑽營拍馬,這對他的個性非常合適,而且他對這方面也確有天才,因此,雖然他從沒有一個正經工作,他的名片上卻有七八個漂漂亮亮的頭銜,出入計程車,每日西裝筆挺,抽雪茄煙,逛酒家舞廳和最豪華的夜總會。
「哦,怎麼?夢軒,不歡迎我嗎?」陶思賢似笑非笑的說,自顧自的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
「沒有的事,」夢軒勉強的說,「你先坐坐,我馬上把這幾件事處理完了。」他看了陶思賢一眼,直覺的感到他今天有些來意不善,什麼因素使他看來那樣神氣活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