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漏了縱貫公路。」姘青笑吟吟的說。
「那是另外一條路線,只好下次去了,如果我們折回台北的途中,你還不累的話,我們也可以從台中開往橫貫公路去……」他注視著姘青:「你從沒有去過橫貫公路嗎?」
「來台灣後,我除了台北以外,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你帶我去的金山海濱。」夢軒望著她,不住的搖頭,憐憫的說:「可憐可憐的姘青!」
姘青笑了,說:「既然要去,就該準備旅行要用的東西呀!」
「來吧!」夢軒拉著她的手,把她帶出房間,穿過花園,走到大門口,他的汽車還停在門外沒有開進車房。打開車門,姘青驚異的發現車內堆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抬起頭來,她奇怪的說:「這是什麼?」
「路上要用的東西呀!這一大包全是食物,牛肉乾、花生米、葡萄乾、酸梅、糖果……應有盡有。這邊的一包是藥物,以備不時之需的,那一籃是蘋果和梨,還有這個是旅行用的熱水瓶,你不是愛喝茶嗎?我們連茶葉熱水瓶都帶……」
「還有你的咖啡!」
「對了,還有咖啡,我們在搬家呢!這是毛毯,當我開車的時候,你可以在後面座位上睡覺。我們在途中的飯館裡吃飯,每到一站都準備一些三明治,以備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時候吃。你想,這旅行不是完備極了嗎?」
「噢,夢軒!」姘青興奮的吸了一口氣:「我被你說得全身都熱烘烘的!我從沒有這樣旅行過,在夢裡都沒有過,而且,你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你只要準備一樣東西!」
「什麼?」
「你的笑容!」
「你放心,」姘青掩飾不住唇邊的笑意:「我不會忘記帶它的!」
第二天一清早,天剛濛濛破曉的時候,他們就出發了。曉霧迷茫的浮在碧潭水面上,空氣裡有著清晨的涼爽清新,無數呼晴的小麻雀,在枝頭啁啁啾啾的鳴叫不停。姘青穿著一件寬腰身的淺紫色襯衫,一條深紫色長褲,長垂腰際的頭髮被一條白底紫色碎花的紗巾繫著。依舊帶著她所特有的那份亭亭玉立、飄然若仙的氣質。夢軒目不轉睛的望著她,幾乎忘了開車。姘青坐進車裡,和站在門口的老吳媽揮手告別。車子發動了,老吳媽倚著門柱,迷迷茫茫的注視著車後的一縷輕煙,好久好久,才發現自己面頰上竟然一片濕潤了。
車子在平坦的街道上疾行,穿過了大街小巷,滑出了台北市區,馳上了縱貫線公路。公路兩旁種植著木麻黃,兩行綠油油的樹木間夾著一望無盡的公路。霧漸漸的散了,陽光像無數的金線,從東方的雲層裡透了出來。敞開的車窗,迎進一車子的涼風,姘青的紗巾在風中飛揚。倚著夢軒,她不住的左顧右盼,一片翠綠的禾苗,幾隻長腳的鷺鷥,一座小小的竹林,和幾椽簡陋的茅草房子……都引起她的好奇和讚美。她渾身奔竄著興奮,流轉著喜悅,而且,不住的把她的喜悅和興奮傳染給夢軒。
「看哪,看哪!一個小池塘!」她喊著。
「噢!那邊有一大群的鷺鷥,幾千幾萬,全停在一個竹林上,看呀!你看呀!」她又喊。
蟄伏已久的、她身體中活潑的本能,逐漸流露了出來。她的面頰紅潤,眼睛清亮,神采飛揚。夢軒把車子開往路邊,停了下來。姘青問:「幹什麼?」
「你來開。」
「我行嗎?」
「為什麼不行?你已經開得很好了。」
姘青坐上了駕駛座,發動了車子,她的駕駛技術已經很嫻熟,車子平穩的滑行在公路上,風呼呼的掠過車子,寬寬的道路上只有極少的行人。郊外駕駛原是一種享受,只一會兒,姘青就開出了味道,加足油門,她把速度提高到時速六十公里,掠過了鄉村,掠過了小鎮,掠過了無數的小橋田野。
她開得那麼高興,以至於當夢軒想接手的時候,她堅持的說:「不!不!我要一直開到日月潭。」
「不怕累嗎?」
「一點也不累。」
夢軒注視著她,她那精神奕奕的神情,那亮晶晶的眸子,那穩定的扶著駕駛盤的雙手,那隨風飄飛的長髮和紗巾,那喜悅的笑容,和那生氣勃勃的樣子……這就是他最初認得的那個許姘青嗎?那個不斷要把餐巾掉下地的、可憐兮兮的小婦人?「姘青,」他說:「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嗎?你改變了許許多多,你知道嗎?」「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是不是?」姘青說:「我真不知道怎麼會碰到了你,扭轉了我整個的生命。以前,我做夢也不會想到我會過這種生活,開車啦,旅行啦,跳舞啦,吃小館啦,遊山玩水啦……那時候我的天地多麼狹窄,現在我才明白,生活原來是如此充實,而多方面的!」
「我說過,我要教會你生活。」
「我也學得很快,是不是?」
「確實。」
「可惜我沒教會你什麼。」
「教會我戀愛。」
「你本來不會嗎?」
「豈止不會,根本不懂。」
她轉過頭來瞥了他一眼,抿著嘴角,對他嫣然一笑。
中午,他們抵達了台中,在台中一家四川館裡吃午餐,拿著菜單,他問她:「要吃什麼?」
「隨便。」
「你知道嗎?」他笑著說:「我將來要開一家飯館,叫『隨便餐廳』,其中有一道菜,就叫『隨便』,專門準備了給你這種小姐點的!」
「這道菜是什麼內容呢?」
「雞蛋炒鴨蛋再炒皮蛋,另外加上鹹蛋,和鵪鶉蛋!」
姘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說:「好啊!你在罵人呢!」
吃過了午餐,他們沒有休息,就又駕駛了汽車,直奔日月潭。到達日月潭,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了。在涵碧樓定了一間面湖的房間,他們洗了一個熱水澡,除去了滿身的灰塵。
開了一路的車,姘青顯得有些疲倦,但是,當夢軒為她泡上一杯好茶,再遞上一個削好的蘋果,她的精神又來了。和夢軒並排坐在窗前的躺椅裡,他們注視著那碧波萬頃,和那凸出在湖心的光華島,陽光閃耀在水面,幾點遊船在湖上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