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有一天,纖纖正在客廳裡和奶奶聊天,吳媽忽然跑了進來,對纖纖說:「小姐,花兒匠又來啦!他說他帶了幾種最稀奇,最名貴,最少見的花兒來!」「是嗎?」纖纖又驚又喜,一面往屋外奔去,一面問:「是不是高老頭兒,他上次答應幫我找花兒的!」
「不是高老頭,是個小伙子,」吳媽說著:「大概是高老頭的兒子!我已經把他帶到竹林後面那塊空地上去了!他搬了十幾盆花兒來呢!」
纖纖走出了客廳,穿花拂柳,她姍姍而行,穿過竹林,她來到了那塊她正在整理中的空地上。這空地一邊是竹林,一邊是荷花池,鋪滿了草皮。本來,趙自耕買下這棟房子的時候,是預備把這塊草地修成一個小高爾夫球場的。後來,因為他太忙,也因為他根本不打高爾夫,這空地也就一直空著。自從纖纖決定不考大學,他怕她太空閒,就故意安排她來把這空地變為花圃。多日以來,纖纖也為這空地動了不少腦筋,卻只在靠竹林的邊緣上,種下一排金盞花,荷花池畔,種了幾叢秋天開花的唐菖蒲,因為,秋天馬上就來了,她一心希望給父親一個花團錦簇的秋天和冬天,偏偏秋冬的花很稀少,也不是很好的下種季節,所以她就因求好心切,反而猶豫了。
現在,她一走出竹林,就看到那「小伙子」了。他身材高大,肩膀很寬,滿頭濃髮,穿著件簡單的白襯衫,一條已洗白了的牛仔褲,他正抱著雙手,在打量那塊空地,他的腳下,萬紫嫣紅,堆滿了盆景。而他那昂然挺立的模樣,卻一點也不像個花匠──他渾身上下,都有種說不出的高貴,和某種文雅的氣質。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來了,面對著她。她不自禁的一愣,老天,這小伙子她認得呀!那寬寬的額,那閃亮的大眼睛,那帶著稚氣的嘴角……她明明在韓家見過呀!老天哪!吳媽居然把人家當花匠兒,他是商業界名流虞無咎的獨生兒子呀!纖纖張大了嘴,一臉的驚愕,一臉的笑意,再加上一臉的歉然。頌超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今天,她穿了件嫩綠色的洋裝,好嫩好嫩的綠,長髮上,打了兩個小綠結。她像一株最最嬌嫩的鐵線草。她腳步輕盈,迎風而立,衣袂翩然,又如弱柳迎風。他再一次,被她那纖塵不染的清雅所眩惑了。
「噢,原來是你呀!」她笑著,笑得純純的,柔柔的,天真的,微帶著稚氣和嬌羞的。「我記得你的名字,你叫──虞頌超,對不對?」「對!」他的心在歡唱了,因為,她──記得他的名字!她「居然」記得他的名字!「纖纖,」他故意直呼她的小名,來打破兩人間的距離。「我給你送花來了!」
「噢!」她用手蒙了蒙嘴,那小手又白皙又嬌嫩,那動作又天真又迷人,她要笑,一個勁兒的要笑。「從來沒有人『送』花給我,怪不得,怪不得……」她直要笑。
「怪不得什麼?」他問,感染了她那份天真的歡樂,他也想笑了,笑容不知不覺就堆滿了他的臉。
「怪不得吳媽以為你是花匠呢!」
「我是花匠,」他收起笑,一本正經的點點頭:「我來教你種花呢!」「你──教我種花嗎?」她驚訝的挑起了眉毛。
「是的,你來看,」他伸手把她拉過來,當他的手一接觸到她那光滑的手腕,他就像觸電般覺得全身都震動了,他謊忙鬆開手,糊里糊塗的問:「你身上有電嗎?」
「有電?」她更驚訝了。「你在說些什麼?」
「別理我!」他說:「我有時候說話沒頭沒腦,你的韓老師批評過我,說我是個傻小子!」
「是嗎?」她笑得更甜了,提到韓老師就使她的心更加歡愉了。「韓老師也教你嗎?」她天真的問。「唔,這個──」他有些尷尬,接著,就很坦然了,他想了想,正色說:「是的,她也教我。」
「她教你什麼?」「教我──」他拉長聲音,慢吞吞的說:「如何做人,如何獨立,如何認清自己,如何長大,如何成熟,如何思想……還有其他很多很多東西!」
「啊!」她親切的盯著他。「她是個好老師,是不是?」她崇拜而熱烈的問。「是的,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老師!」
她快樂的微笑了,心無城府的微笑了。她凝視著他的臉,因為他也是韓老師的「學生」,她就覺得他簡直和她是一家人了。她的眼光親切而關懷:
「你說──你也會種花?」她懷疑的問。
「怎麼?不像嗎?」他反問。
「不像不像,」她拚命搖頭,頭上的小綠蝴蝶在飛舞。「你好壯好強,像個運動健將!」
「我確實是個運動健將,我會打籃球,會踢足球,會游泳,會賽跑……但是,我還是會種花!」
「哦!」她欽佩而羨慕,她的目光移到那些盆景上去了,首先,有株綠色的,多肉的,卻亭亭玉立而枝椏分歧的植物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從沒見過這種植物。「這是什麼?」她問。「這叫做綠珊瑚。」頌超說:「你看!它像不像一株珊瑚樹?卻是綠顏色的!」「真的!」她驚歎著,又轉向另一株有寬大的綠色葉子,卻開著鮮紅的花,花瓣細長而倒捲,每瓣花瓣都有黃暈的邊,花莖細長,在微風中搖曳生姿,她著迷了。「這又是什麼?」
「這是嘉蘭。」他說:「是一種非洲植物,台灣現在培養得也很好。我剛剛看了你的花園,你所種的花,大部份都是春天開的,像羽扇豆、報春花、番紅花、三色堇、杜鵑花、天竺葵、長壽花……。屬於夏天和秋天的,只有金盞花和菊花,鹿蔥也是很好的。不過你該再種點秋冬的花,那麼,一年四季,你的花園都會一片燦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