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又嗯了一聲。
「既然頌超像我弟弟一樣,他陪我去醫院換藥,有什麼不對嗎?」「沒有。」他悶聲說。「你約我吃中飯那天,你記得嗎?你相當傲慢,而且是盛氣凌人的。」「哦?」「我提出頌超來,一來想氣氣你,二來那也是事實,我總不能為了你臨時起意,要請我吃中飯,就把頌超丟在一邊不理吧?做人總不能這樣沒信用吧?」
「嗯。」「我和虞家三姐妹都是好朋友,你當然也知道了?」
「嗯。」「頌超偶爾來看看我,把她交女朋友的『驢』事告訴我,並不奇怪吧?」「嗯。」「然後,有一天,頌超來告訴我他的一件『不成熟』的經驗,剛好,你派纖纖來我家,給我送花來,他們就在我家的小院裡遇到了。我當然應該幫他們彼此介紹一下吧?」
「嗯。」「你當然知道,纖纖是個人見人愛的女孩,對不對?」
「嗯。」「纖纖快十九歲了,正是少女情竇初開的時候,頌超快滿二十五,正是男孩子最需要愛情的時候,他們彼此吸引,彼此做了朋友,有什麼不對?」
「嗯,哼,咳,沒有,沒有不對。」趙自耕吶吶的說著。
「那麼,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滿的地方?」
「有!」「是什麼?」他把她拉進懷裡,狠狠的盯著她的眼睛。
「你咄咄逼人,你又凶又辣,你把我當成敵對那一方的證人,你正在審問我,我不喜歡這種問話方式!」
她抿著嘴角,要笑。心裡在暗叫慚愧,幸好她沒有被頌超的孩子氣所打動,幸好她只把頌超看成弟弟,幸好她和頌超間純純潔潔,沒有絲毫糾葛。否則,今天這筆帳還真不好算呢!趙自耕看著她唇邊那個笑,看著她那晶瑩剔透的眼珠,想到自己這鼎鼎有名的大律師,竟被她振振有辭的逼得好不狼狽,他就又折服又心動,又想笑……而且,她解開了他心裡的一個結,那虞頌超和纖纖,實在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他四十多歲的人,都會被愛情捕捉,何況少男少女呢?他吸口氣,努力忍住笑,做出一股十分威嚴的樣子來。
「我要警告你一件事!」他說,眼睛在鏡片後閃光。
「是什麼?」「你以後不許『審問』我!」
「 !」她睜大眼睛。「這話好像該我來說!」
「該我說!」他斬釘截鐵的。「我已經當了律師,無可奈何了。可是,家裡有一個律師就夠了,不需要第二個!所以,像剛剛那種回話方式,再也不許用了!」
「不許嗎?」她哼著。「我是跟你學的!」
「不許學!」她聳了聳肩,挑了挑眉毛,眉端輕蹙在一塊兒了。
「你知不知道一件事?」她問。
「是什麼?」「你霸道,你自私,你傲慢,你不講理……」
「等一等!」他打斷她。
「怎麼?」「你說『一件事』,但是,你已經說了四件了!」
「哇!」她忍無可忍的大叫起來:「我真受不了你!你簡直是……簡直是……簡直是……」她想不出該說什麼,就瞪大眼睛瞅著他。「簡直是可愛,對吧?」他居然接口說。
「哇!」她又叫:「你不會害臊嗎?」她轉身就向門口走,嘴裡自言自語:「我要去找頌超……」
「找頌超?」他的心跳了跳,似乎仍有餘悸。「你還要故技重施嗎?怎麼又要找頌超?人家已經是我女兒的男朋友!」
「你想到那兒去了?」她跺跺腳:「我是找他去要把計算尺!」「要計算尺幹什麼?」他不解的。
她瞪著他,大聲說:「量一量你的臉皮有多厚!」
他一把把她拉進了懷裡,他的嘴唇緊緊的,緊緊的,緊緊的……壓在她的唇上。他深深吻她,似乎想把自己所有的感情,所有的熱愛,所有的激賞……全借這一吻而表露無遺。好久好久,他才抬起頭來,不再開玩笑了,他望著她,他的眼光誠懇而溫柔,真摯而熱烈,他喃喃的說:
「佩吟,佩吟!天知道我有多愛你,天知道我有多欣賞你!天知道我有多佩服你!」她抽了口氣,一下子就匍伏在他胸膛上,她聽到他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跳得好沉穩,好有力,好親切,好規律……她閉上眼睛,一心一意的傾聽著這心跳。所有屬於她的苦難,她的過去,她的失戀,都已經消失了。現在,她幸福,她只覺得無邊無際的幸福,像浩瀚的海洋般包圍著她,簇擁著她,淹沒著她。她歎了口氣,用手臂緊緊的環抱著他的腰。「你在幹什麼?」他輕撫著她的頭髮
「聽你的心跳。」她悄悄笑著:「它跳得好美。」
「是嗎?」他的眼眶有些兒潮濕:「從沒有人這樣說過,我不知道心跳也可以用『美』字來形容。」
「可以的。」她虔誠的說:「因為──這顆心是屬於我的!我覺得它美,好美好美!」
「可是,」他感動的歎息。「我還有很多缺點,是不是?我霸道,自私,傲慢,不講理……唉,佩吟,我會改,我答應你,我會改。為你而改。」
「你不用改,」她輕輕搖頭,她那小小的腦袋在他胸膛上轉動著。「它們也很美。」「什麼東西也很美?」「你那些缺點!」「是嗎?」他驚歎的。「是的。」她好輕好輕的說,聲音柔美得像一支歌:「當你戀愛的時候,你一定要把對方的缺點一起愛進去,那才是真正的愛了!」他緊擁著她,眼眶更潮濕了。
她也緊貼著他,用她的全心靈,在體會著「幸福」,接納著「幸福」,擁抱著「幸福」。金盞花26/3714
「幸福」會是一陣風嗎?會「來得急」,而「去得快」嗎?許多年前,佩吟也曾經以為她擁有過幸福,那時,弟弟沒死,媽媽沒病,維之和她正陷在瘋狂般的熱戀裡。可是,曾幾何時,所有的事都變了,弟弟死了,媽媽病了,維之變了心。屬於她的「天堂」,一下子就變成了「地獄」。所有的「歡笑」,都成為「哭泣」的前奏。使她在好長的一段時間中,都寧願自己從未認識過什麼叫「幸福」,那麼她也比較容易接受「不幸」。現在,「幸福」又來了,比以往更強烈,更珍貴,因為,她是先認識了「不幸」,才又接受到「幸福」的。這「幸福」就像一件稀世奇珍般,被她那樣珍惜著,那樣崇敬著,那樣牢牢的抱在懷裡,緊緊的擁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