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維珍簡直驚奇得連自己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麼都忘了。「你不怕他以後變心,再愛上別人?」
纖纖搖搖頭,像一個虔誠的信徒,提起了她的「上帝」一般。「他不會的!」她回頭看頌超,揚著睫毛問:「你會嗎?如果你會,那一定是因為我不夠好!」
頌超滿眼眶都是淚水,他不能說話,因為他的喉頭哽住了。他臉上的傷口還在流血,纖纖伸手輕觸他的下巴,帶著無限的憐惜,無限的心痛,無限的熱愛,她低聲說:「很疼,是嗎?」她伸手拉住他的手。「我們上樓去吧,我幫你把傷口清理好!」她再望著維珍,誠心誠意的、感激的說:「謝謝你,林姐姐,你把他讓給我,我會感謝你一輩子。你是個好心的人!再見!林姐姐!」
她拉著頌超的手,走出了房間,帶上了房門。
一時間,房裡好安靜,纖纖所表演的這一幕,實在出乎每一個人的預料,過了好半天,自耕才歎口氣說:
「說實話,她雖然是我的女兒,我還是不瞭解她!她總會帶給我許多驚奇!」「你知道嗎?」佩吟深思的說:「我們是一些平凡的人,而纖纖,她實在是個天使!」
「否則,」維珍接口:「她就是個傻瓜!再否則,她就是世界上最最聰明的女人!」佩吟想著維珍的話,她對維珍深深點頭。
「你有理!」她說。室內靜了片刻,每個人都若有所思,終於,維珍長歎了一聲,她無精打采的,悵然若失的站起身子:
「我也該走了。鬧過了,吵過了,戲也看過了!很無聊,是不是?我為自己悲哀。」
佩吟握住了她的手。「等一等。」她說。「還等什麼?各種沒趣都已經討到了!」
「你還有問題沒解決,」佩吟盯著她:「那孩子的父親,是××航空公司的空服員,名叫程傑瑞,對吧?」
維珍驚跳了。自耕也驚跳了。「你怎麼知道?」維珍問。
「第六感。」佩吟笑笑。「事實上,你跟我提過那個空服員。怎麼?他為什麼不要這孩子?」
「他怎麼會不要?」維珍瞪大了眼睛。「他要得要命,但是……」「他失業了!琳達把他解聘了,你不能嫁一個無業遊民,你又捨不得拿掉這孩子。維珍,你是認真在愛程傑瑞吧?」
「某一方面是認真的,只是,他太沒出息!」
「人生的事很難講,」佩吟掉頭去看趙自耕。「我看,你該見見那個年輕人,你不是有家傳播公司嗎?我想,他是第一流的外交人員!你如果要找負責人的話,我幫你推薦一個。」
趙自耕用驚佩的眼光望著佩吟。
「我看──我應該接受你的推薦。」
維珍不相信的看著他們。
「你們──真的要他負責一家傳播公司?」
「明天上午,叫他到我的辦公廳來看我!」趙自耕肯定的說。「不過,警告他,不許再鬧桃色新聞!」
維珍的眼睛裡,忽然蒙上了淚光,她咬咬嘴唇,想笑,結果,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伏在佩吟的肩上,她哭得抽抽噎噎的,一面哭,一面斷斷續續的說:
「我……好傻,我……像個傻瓜,是不是?」
「我們每個人,有時都會像個傻瓜。」佩吟說,拍撫著她的背脊。「天都快亮了,你要為孩子保重自己,我叫老劉開車送你回去,嗯?」維珍點了點頭。
十分鐘後,維珍走了,頌超和纖纖在樓上,書房中又只剩下了佩吟和自耕兩個人。
他們並肩站在窗前,經過這樣轟轟烈烈的一夜,天色已經濛濛亮了,黎明前的曙光,正在雲層後面放射,把所有的雲彩都染成了發亮的霞光。
自耕緊緊的摟著佩吟,他說:
「你知不知道,你有一項很大的缺點。」
「是什麼?」「你太聰明,而且──有點狡獪。」他想著她如何「誘」出維珍懷孕的漏洞。「你這種女人,會讓男人在你面前顯得渺小而無能。我真不知道,我這個律師,是不是應該讓給你來做?」
她笑了。把頭偎在他肩上。
「這缺點很嚴重嗎?」她問。
「很嚴重。」他正色說:「可是,當你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你是應該把她的缺點一起愛進去的,所以──」他吻她的耳垂。輕歎著:「我愛你的缺點!」
她更緊的靠著他,陽光終於透出了雲層,照射在窗台上的一排金盞花上。趙自耕微微的吃了一驚,他說:
「是誰把窗台上的金魚草搬走了?而放上這麼多盆金盞花?我不喜歡!」「是我。」佩吟說。「金魚草和金盞花放在一起很不諧調,所以我全換上金盞花,記得嗎?我們第一次發生感情,就由於一盆金盞花,纖纖和頌超也是的!」
「你知道金盞花代表的意思嗎?」自耕不安的問。
「我知道,它代表離別。」「你不忌諱?」「放上金魚草,就不忌諱了,是嗎?」
「那成了一句話:離別了,傲慢!」
佩吟瞅著他,含笑點頭。
「現在是好幾句話!」「什麼話?」「離別了,離別。離別了,離別。永遠離別了,離別。」她說著,笑得更甜了。「你該懂得負負得正的原理,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是:和離別告別了!換言之,是:永不離別!」
他又驚又喜又佩又讚的瞪著她。吸了口氣。
「你知道嗎?你又多了一項缺點!你太敏捷!」
「我知道。」她笑著。「你只好連我的缺點一起愛進去!」
陽光更燦爛了,把那一排金盞花,照耀成了一排閃亮的金黃。每一片黃色的花瓣,都在太陽光下綻開著,閃耀著,盛放著。迎接著那黎明時的萬丈光華。──全書完──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廿七日深夜初稿完稿
一九七九年一月十七日初度修正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六日二度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