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證不再了。」他低沉的說:「以後,決不傷害你一根汗毛。」「以後?」她糊塗的問:「我們還有以後嗎?」
「為什麼沒有?」他反問,「我們已經認識了,是不是?」「嗯,」她哼著:「很奇怪的認識,我從來沒經歷過在刀尖下的認識!」「忘掉它!」他誠摯的說:「那時我瘋了!瘋子總會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他再擦她的淚。「不過,你這眼淚不是為我傷你而哭,是因為我揭穿了阿奇的真面目而哭!是嗎?」
更多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咬緊嘴唇,咬得嘴唇都快出血了,就是止不住那瘋狂奔流的淚珠。他深深看她,扶住她面頰的手因沾上淚水而顫抖了,他忽然就把她的頭壓在自己胸前,用雙手抱牢了她,他像個慈祥長者在安慰委屈的小孩一般,他輕輕的搖撼她,撫摩著她的背脊,帶著淚,帶著靈魂深處的同情,帶著「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觸,還有那種深深切切的「同病相憐」的心情,他沙啞的說:
「哭吧!哭出來吧!迎藍。好好的哭一哭,你會舒服很多。」
她把頭掙出了他的懷抱,用他的大手帕擦乾淨了臉龐,然後,她勇敢的抬起頭來,勇敢的面對他,勇敢的擠出了一個微笑。「我不再哭了。」她說:「不再為根本不值得我流淚的事而哭了。」她揚起睫毛,眼睛清亮。「你,也不要再哭了。」
「我?」他苦笑了一下。「我從沒有為這件事哭過,大概從我懂事以後,我就沒流過眼淚了。」
「女人的眼淚往外流,男人的眼淚往肚子裡流。」她說,緩緩的搖了搖頭:「別以為我沒看過你哭,我昨天就看到了。」
他也緩緩搖頭,注視著她的眼光更柔和了。
「你太聰明,」他低語。「其實,女孩子遲鈍一些反而好,越聰明的女孩子越容易受傷。」「男人也一樣。」她接口:「平庸是一種幸福。」
他們彼此對看了一會兒。她從石凳上站起身來:
「天都快黑了,我要回家了。」
「走吧!」他挽著她往山谷外走,暮色正緩緩的從山谷中浮上來,夕陽的光芒早被山尖所吞沒。「我能不能請你吃晚飯?」他忽然問。「今天不行,」她說:「老實告訴你,我今天一點胃口都沒有,這兩天,就因為你的出現,發生了太多的事,我必須回去休息一下。好好的想一想。」
「你一定非常恨我的出現,擾亂了你整個生活!」
「不。」她正眼看他。「我很高興你出現了,讓我看清了好多事情。其實。有些事遲早會揭穿的。」
「只怕揭穿的時候,你已經陷入太深,而身不由己了!」
這倒是真話。她微微顫慄了一下。阿奇,這名字依舊刺痛她每根神經。她歎口氣,再看他一眼。
「明天,好嗎?」她問:「我們去吃……」她看他,忽然正色問:「你有錢嗎?」「吃一餐飯的錢總有。」他苦笑著。
「你有工作嗎?」她再問。
「我曾經失業過一陣,目前,我在一家旅行社當外務員,做些跑大使館、辦護照這些工作。」
「可是……你並沒有好好上班?」
「是的。如果那旅行社的老闆不是我的朋友,我早就被開除了。」「廉者不受嗟來食。」她低語。「你說什麼?」她抬起頭來,正經的看他。
「為什麼不回到你的本行去?你學的是新聞,怎麼不學以致用?」他皺眉頭,用手揉搓著下巴上的大鬍子。
「你希望我回報社?」他懷疑的問。
「我希望你做個男子漢!」她衝口而出。說了就又後悔了,這關她什麼事呢?她聲音放低了,低而沮喪。「我不是真的要逼你做什麼,我沒這個權利干涉你,也沒這個權利要求你。我只是自己很喪氣,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很獨立也很能幹的女孩,誰知道,我剛接觸這個社會就摔了一大跤,我真怕以後要面對的日子,我真怕自己再也振作不起來……我想找個榜樣,如果有人摔得比我更重,仍然站起來了,我就會覺得,天下沒什麼更嚴重的事了。」他看了她好一會兒。他們已不知覺的回到新店鎮上,他買了兩張回台北的公路局車票,上了車,車開了,他一直都沒說話。下車後,他們安步當車的走著,他送她回家。她指示著方向,他默記著她的地址。夜色,早已籠罩著整個台北市,霓虹燈和廣告燈在街頭閃爍,一片的燈火輝煌。台北,是燈的世界,是繁榮的代表。為什麼如此大的一個都市,有無數的人在往成功的巔峰上爬,卻也有人消沉淹沒在失敗的浪潮裡?他們走到了她的公寓門口。
「我就住在七層樓上,七A。」她說。
「能給我電話號碼嗎?」
她報出了號碼。他用心默記著。然後,他一本正經的看著她,說:「明天晚上六點鐘,我來接你。」
「好,」她點頭,正要說什麼,聽到身後有人聲,她一回頭,就看到阿奇正從公寓中衝出來,他直衝向她,握住了她的肩頭,他怒沖沖的對黎之偉喊:卻上心頭11/26
「你把她拐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拐她?」黎之偉仰起頭來,又縱聲大笑了。「哈哈哈!不知道誰在拐誰呢!」「我警告你!」阿奇雙眼圓睜,滿臉怒容,他伸出拳頭來,似乎想揍他,又勉強的按捺住了。「你離她遠一點!你敢招惹她,我不會饒你!」「是嗎?」黎之偉嘲弄的笑了笑,立即轉向迎藍。「看樣子,你今晚還要面對許多事情。」他搖搖頭,深深的看她,眼睛裡似乎有一千句叮囑,一萬句警告:「每個人都只有自己去解決自己的問題,是不是?你和阿奇好好談吧,我走了,明天見!」
「明天見!」她對黎之偉揮揮手。
黎之偉大踏步的消失在夜色裡了。
阿奇驚異的看著黎之偉的背影,再驚異的看向迎藍,他的嘴唇發青,眼光陰鬱。「你整個下午跑到哪裡去了?我一直在你公寓中等你!那個傢伙跟你說了些什麼鬼話?你不能再見他,他是個危險人物,別讓他……」她掙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走進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