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迎藍笑著奔過來,抱住他的手臂,又搖又喊:
「不要唱這樣的歌,不要唱悲哀的!我們都沒有悲哀,沒有失意,沒有煩惱,對不對?我們唱快樂的、開心的歌,唱呀!黎之偉,唱呀!」黎之偉真的又唱了: 「阿桌阿上一瓶葡萄酒,
阿嬌阿嬌艷的紅透透,
阿黎背著那重重的殼呀,
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七樓七樓兩隻黃鸝鳥,
阿嘻阿哈哈的在笑他,
醇酒美人你無份呀,你要上來幹什麼?阿藍阿青啊不要笑,酒不醉人人醉了。」
他匍伏在桌上,似乎真的醉了。迎藍抱住了他的肩,把面頰靠在他背上,眼眶兒紅了。韶青跟著那拍子,點頭晃腦重複著他那最後兩句歌詞:
「阿藍阿青啊不要笑,酒不醉人人醉了。」
就在這大家都已「忘了我是誰」的時候,門鈴忽然響了起來。韶青依然搖頭晃腦的唱著歌,腳步蹌踉的走去開門。迎藍依然靠在黎之偉的背上,用手梳弄著他的濃髮,黎之偉依然匍伏在桌上,嘴裡還哼哼哈哈的不知唱著什麼。門開了。阿奇大踏步的走了進來,手裡抱著一束清香嬌嫩的茉莉花。面對屋裡的這個局面,他一呆,手裡的花束散落到地上去了。
迎藍慢慢的把頭抬起來,看到阿奇了。她雙頰紅灩灩的,嘴唇也紅灩灩的,眼睛水汪汪的,笑容也水汪汪的。她在桌上倒了一杯紅葡萄酒,含笑的走過去,一面遞上酒,一面輕輕的唱著: 「阿桌阿上一瓶葡萄酒,
阿嬌阿嬌艷的紅透透……」
阿奇一把奪過酒杯,惱怒的問: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黎之偉從他匍伏的地方抬起頭來了。他慢慢的站起身來,慢慢的回過頭來,慢慢的走到阿奇面前,他用左手擁著韶青,用右手擁著迎藍,笑嘻嘻的說:
「你不知道我們在幹什麼嗎?」
阿奇對他怒目以視,啞聲說:
「你就不能離她遠一點嗎?」
「你就不能離她遠一點嗎?」黎之偉一模一樣的頂了回去。他笑嘻嘻的吻了吻韶青的面頰,又笑嘻嘻的吻了吻迎藍的面頰。「我們正在開慶祝會!慶祝我們的新生!是嗎?」他問迎藍:「慶祝我們擺脫蕭家的魔影,重新找回我們自己,是不是?迎藍,你為什麼不趕這個人走?為什麼要讓他來破壞我們的歡樂?」迎藍笑嘻嘻的抬起頭來,笑嘻嘻的對阿奇說:
「你來做什麼?你走吧!我們在唱歌呢!」
阿奇伸手去抓迎藍:「你醉了!」他喊。黎之偉慌忙把迎藍拉開,迎藍幾乎完全倒在他懷中。他攬緊了迎藍,對阿奇暴怒的喊:
「你少碰她!她並沒有要見你!」
「迎藍!」阿奇忍耐的叫了一聲,眼光直直的看著迎藍:「你說一句話,如果你真跟了這個人,我們之間就一刀兩斷,如果我再來糾纏你,我就是烏龜王八蛋!我說到做到,只要你一句話!」迎藍醉眼迷濛的看他,笑容可掬。
「一句話?」她喃喃的重複著。
「一句話!」他大聲說。
迎藍笑看黎之偉,又笑看韶青,最後笑看阿奇。
「再見!」她笑嘻嘻的說。
阿奇所有的肌肉都僵硬了,他死死的再看了她一眼,死死的又看了黎之偉一眼,再看那杯盤狼籍的桌子,那瓶已快喝完的紅葡萄酒,他摔摔頭,毅然決然的轉過身子,頭也不回的走出去了。迎藍笑著坐在地毯上,笑著拾起那些茉莉花,笑著把面頰依偎到那小小的花朵上去。
韶青依舊在唱著: 「阿藍阿青啊不要笑,酒不醉人人醉了!」卻上心頭15/268
迎藍許多天都沒有去達遠。
這些天,她都過得相當懶散,吃吃喝喝睡睡,偶爾和黎之偉出去走走。她不去達遠,實在是一種逃避,剛開始想辭職的那種決心,已有些兒動搖,她知道找工作的困難,可是,不辭職,她又不知道如何面對達遠、蕭彬,和隨時可能碰面的阿奇。而且,最主要的,她不知道向蕭彬怎麼開口。
這些日子裡,黎之偉天天都來,已成為她們小公寓裡的常客。迎藍和韶青都同樣歡迎他,因為他已收起他的愁苦面,他能說能笑能唱,常常逗得迎藍和韶青狂笑不已。黎之偉不大提他的工作情形,大家也心照不宣不聞不問。幾天下來,他們三個之間就建立了一種非常微妙的關係,像家人,像兄妹,又比家人和兄妹間更坦白,更親切。黎之偉常在深夜帶瓶酒來,兩個女孩都沒什麼酒量,黎之偉是不醉也帶三分酒意的。因此,三個人也曾又哭又笑,各人談各人男友、女友,有失去的,有鬧翻的,有根本得不到的。
這一天早晨,迎藍終於決定面對現實了,她必須和達遠之間作一番了斷。梳洗過後,她整潔而清爽,穿了套比較正式的衣服,她去了達遠。
一走進達遠的電梯,她頓感心頭悸痛,和阿奇在電梯中相遇的一幕仍然緊扣心弦。走出電梯,她四面張望,公司裡的經理級剛剛來上班,見到她,每個人都點頭致意,總經理還特別跑過來和她握握手。
「病好了嗎?這種忽冷忽熱的天氣最容易害病。你趕快恢復上班吧,你不來,整個公司都亂亂的!」
她微笑不語,只敏感的覺得,每雙凝視她的眼光都是怪異的、好奇的。她很快的退進自己的辦公廳,蕭彬還沒有來上班。她放下皮包,開始整理抽屜裡的檔案、文件、書信……把它們分門別類的用迴紋針、橡皮筋綁起來,以便於下一任的秘書接手。下一任的秘書,她的手停頓了一下,她會是誰?一定夠漂亮,夠溫柔,夠迷人的,她會是阿奇的捕獲物了吧?
她正想得出神,桌上的叫人鈴響了。蕭彬來了,她的心「怦」的一跳,居然像第一次應徵那麼心慌意亂。